120-140(1 / 2)

第 121 章

事情的最後是以衛兆知看著沈渡川無可奈何為結尾。

“二位深夜造訪, 想來也是有急事。”衛兆知捏著沈渡川的狗頭,又拍了兩下,看沈渡川沒有打算再說什麼的時候將他的狗頭移開, 目光落到了溫玉沉身上, 等待著他的答話。

被自家哥哥忽略的沈渡川多少有點不爽,不過比方才好了不少, 於是他收斂了許多,跟著自個兒哥哥的目光看向溫玉沉。

溫玉沉卻偏頭將華清棠推到了自己身前,按著華清棠的肩,偏頭露出了個腦袋, 如實道:“不須堂的名冊找到了, 不過我記性不好,此事還需與傅大人詳談。”

沈渡川一陣無語,在心底吐槽:那你招搖個什麼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說什麼驚天大事呢…

衛兆知也有點無奈, 但也隻能將話頭轉移,順著溫玉沉的問話接下去, 畢竟他們還需要華清棠帶來的情報。

“傅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麼異常?那名冊上都有何人?”

華清棠沒有急著先答他的話,而是先問他:“衛大人要這名冊有何用?”

“是打算——”

不等華清棠的話問完, 衛兆知便將他的話打斷, 和盤托出:“打算看看這些姑娘是否有什麼共同點,我懷疑…”

衛兆知默了默,最終還是將自己的猜測如實告知:“林太傅跟常家一事有關聯, 隻是尚沒有實證…”

溫玉沉目光一頓, 微微偏頭與華清棠對視一眼。

林太傅此人的確諸多疑點,故而衛兆知的言論並沒有引起誰的反駁。

華清棠將名冊上的人都同衛兆知說了一遍, 不得不說,華清棠的記性實在是太好了, 隻看了那麼一小會兒就把這麼多名字都記了下來。

“——不過。”華清棠猶豫一會,還是向衛兆知問了展暗池相關的蛛絲馬跡。

衛兆知聽見這個名字時先是一愣,似乎是沒料到還能在這聽見她的名字似的:“展暗池…”

衛兆知眸光閃過一絲惋惜,他輕歎了一聲:“她早些年觸犯家規,被逐出家門後賣到了不須堂裡。”

“不過我記得展暗池剛進不須堂裡就逃出來了,那會兒傳的沸沸揚揚。”衛兆知還仔細回憶了一下,尋到記憶確定確有此事後,放下心來。

“她這是犯了什麼彌天大禍,竟叫她爹娘不顧斬斷親緣也要將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送到不須堂裡遭罪?”沈渡川突然冒頭,搶在他倆前頭問出了這話。

衛兆知淡淡搖了搖頭,抿了口茶,道:“她隻有一個哥哥。”

“是她哥哥把她送進不須堂的。”

華清棠微微蹙眉。

那這人豈不是自斷前程?

他有點想不通,這人究竟跟自己妹妹有什麼深仇大恨,寧願自己前程儘毀也要把妹妹送到不須堂裡糟蹋。

況且這還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骨肉血親,他的親妹妹…

他怎麼舍得…

眼瞅著華清棠的眉心越皺越緊,溫玉沉適宜的伸手撐開了他的眉頭:“傅大人,不要皺眉。”

華清棠一陣無語。

…這人怎麼什麼時候都是這般雲淡風輕的?

華清棠想拍開他的手,但這人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他的想法似的,先收了手,他拍了個空。

溫玉沉看他拍空,怕他尷尬似的伸手又戳了回去,還貼心的加了一句:“打吧。”

華清棠默默偏頭避開他的手,但那人就像不死心似的,還支撐著,礙於還有人在,他隻能順著溫玉沉的意,伸手將溫玉沉的胳膊拽下來。

剛拽下來,溫玉沉就在袖口的遮掩下與他十指相扣,華清棠心臟砰砰直跳。

…他瘋了嗎。

華清棠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溫玉沉卻夾著他的指骨,沒有絲毫要鬆開的意思。

正在喋喋不休的衛兆知總算察覺這微妙的氣氛,目光從上往下的掃視——在他即將瞧見那交疊在一起的袖口時,溫玉沉突然喚了他一聲。

“衛大人,怎麼不繼續講了?”

溫玉沉唇角掛著笑,似乎能從這人滾燙的手心裡察覺到他所有的情緒似的,輕而易舉將他那近乎要破滅的臉麵維護住了。

衛兆知的視線又被溫玉沉叫了回去,華清棠卻怎麼都聽不下他的話了。

五感似乎都聚集在了跟溫玉沉十指相扣的手心上。

好涼。

他的手好涼。

華清棠不由自主的將視線移到了與自己扣的嚴絲合縫的那隻手上,隻可惜屋內昏暗,隻能瞧出那隻手的輪廓。

隻是它越是朦朧模糊,越是能叫人浮想聯翩。

“…難受麼?”

溫玉沉沙啞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他耳邊。

那天也是這樣,瞧不清人影,隻能看出個大致輪廓來。

溫玉沉發涼的手攥著他的脖頸,凶獸似的撕咬著他的唇瓣。

華清棠呼吸一重,忽然清醒了似的,突兀的起身:“我們明日再來。”

衛兆知有點發蒙。

來什麼?不是都說完了嗎?

轉而,他自己給華清棠想好了理由——來送常芷冉回來。

出門時華清棠腳下生風,溫玉沉則是看準時機拽住悶頭不看道的人兒,扯著這人兒的手腕,有些好笑的問:“又不看道兒?”

華清棠沒吭聲。

因為他現在一看見溫玉沉就會回想起某天夜裡的事情,就連現在被這人扯著手腕他都感覺渾身不舒坦。

溫玉沉見他一臉“以死明誌”,乾脆就扯著他走了,一邊走一邊跟他道:“我們明日去林府一趟。”

華清棠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好。”

溫玉沉思考了一下,又道:“不過得找個合適的理由…”

沒等溫玉沉說出下話,被溫玉沉牽著手走神的人就又敷衍的應了他:“好。”

溫玉沉這會兒還沒察覺到華清棠走神走的這麼狠,隻當他是聽了自個兒的話,同意了自個兒的提議。

“隻是這理由…不太好找,若是以查案為由去看,肯定什麼都查不到,若這次不成,下次肯定更難尋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好。”

溫玉沉疑惑的扭頭看他,問道:“好什麼?”

“好。”

溫玉沉見他魂不守舍,總算是發現自個兒方才說的話都被當成了耳旁風,無奈的同時又亮起了眸子,像是尋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嘗試著開口。

“泥人好不好吃。”

“好。”

溫玉沉:“……”

嗯,的確是走神了,而且走神走的厲害,這會兒好欺負的很。

溫玉沉得出結論後便憋著壞問了一句在華清棠眼裡頗為燙嘴的話。

“我技術好不好。”

“好…”

嗯?

華清棠突然回神。

回憶了一下方才這人問自個兒的話,當即甩開了他的手——動作乾脆利落,像是甩開燙手山芋般。

溫玉沉倒是頗為愉悅的揚了揚眉,不著痕跡握住了他的手,輕歎了一聲:“傅大人這麼大人了,怎麼還不知道要牽好家長的手才不會走丟。”

華清棠下意識想掙脫,竟忘了反駁這人口頭上占了的便宜,隻可惜那人的手像是黏在他手上了似的,怎麼甩都甩不掉。

最後他隻能就此作罷,由著溫玉沉扯著他的手並祈求路上不要刮風——因為一刮風,彆人就能看見袖口下頭兩隻骨節分明的手糾纏在一起。

“…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查到展暗池的消息。”華清棠忽然頓住腳步,連帶著溫玉沉也被扯了回來。

溫玉沉抬眼看了看暗的徹底的天,倒也沒說什麼,隻朝他點了點頭:“好。”

華清棠這會兒倒是十分自然的攥著他的手趕路。

溫玉沉則是有點無聊的晃蕩著他倆的手,還心情極好的哼哼起小曲兒來,似乎還沉浸在華清棠說他技術好的回憶裡。

這回回去之後劉舟換了身新衣服,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結果他就看見禍國殃民狐狸精似乎…似乎…

在跟他家頭兒牽著手!!!

劉舟“嗖”的一聲竄到了他倆跟前,借著把令牌換回去的由頭,硬生生把華清棠牽著溫玉沉那隻手扯了下來。

溫玉沉:“……”

好煩。

溫玉沉眸色一暗,唇角的笑意逐漸變淡。

他思考了一下把劉舟揍一頓的可行性,在發現可行性還挺大後慢慢悠悠的掀起眼皮,直勾勾的看向了劉舟。

劉舟後背一涼,一個回眸,對上了溫玉沉陰惻惻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華清棠察覺到這古怪的氛圍,順著劉舟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變臉極快的溫玉沉十分和善的朝他扯出了一絲笑來。

如果不是他方才轉頭時溫玉沉沒注意,仍冷漠的盯著劉舟,他就要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頭兒,有關展暗池的記載不是很多,我們也隻找到了這些。”老曲從櫃子裡翻了半天,將方才整理到一起的與展暗池相關的信息一並遞到華清棠跟前。

“展暗池在觸犯家規前一直都是閨中女子的典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樣樣出眾,甚至可以算得上驚為天人。”

“甚至在觸犯家規後都有人為她求情,說她即便觸犯家規,也不該淪落道那般境地。”

“隻可惜,最後展暗池還是被送去了不須堂。”

華清棠指尖一頓,問他:“你怎麼知道?”

溫玉沉唇角一揚,偏了偏頭,含著笑道:“聽人說的,不過當時你沒聽。”

第 122 章

不用想也知道, 溫玉沉說的人就是衛兆知。

劉舟不明所以:“這檔案可是有什麼問題?”

華清棠搖頭,目光落到了溫玉沉身上,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溫玉沉微微挑眉, 湊上前去, 視線直直落到他手中的檔案上,漫不經心在華清棠耳邊低語:“傅大人怎麼這般心不在焉?”

華清棠耳根一癢, 條件反射般偏了頭。

溫玉沉像是沒看見他的動作,自顧自的掃視著他手中沒什麼太大用處的檔案,忽然話音一頓:“他還說…”

華清棠回過頭看他——

“看路。”溫玉沉彎了彎唇角,尾音上挑, 聽著倒像是他心情頗好。

“看什麼路?”劉舟撓了撓頭, “還有是誰說什麼了啊?”

華清棠聽著自己又被這人帶起來的心跳,乾脆利落的側過了臉,決定不問他話了——因為問了也隻會落得個被調戲的下場。

倒還不如他自己查了。

劉舟看著自家頭兒一臉不悅在心底狠狠的替華清棠打抱不平了一翻——他能看出華清棠是在生氣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原先的華清棠情緒極少外露, 多數都是淡定自若的處理事物,但遇上溫玉沉後明顯能看出他被那狐狸精帶偏了。

一想到這, 劉舟就又像是氣的腦袋冒煙似的,咬牙切齒的看著溫玉沉, 這人偏還離華清棠很近, 而且從他的視角來看,就像是溫玉沉把他家頭兒圈在了懷裡一樣。

但其實溫玉沉隻是站在了他的身後,又剛好伸手去拿華清棠手裡的檔案。

“明日去林家, 你想好找什麼借口了嗎?”溫玉沉又來回翻了幾遍檔案, 隻可惜這上頭記載的東西幾乎都是他們已經知道了的無用線索,就連張展暗池的畫像都沒有。

華清棠如實道:“尚未。”

翌日清晨。

溫玉沉昨夜沒怎麼睡, 陪著華清棠值夜不曾合眼。

這會兒眼睛酸脹,不由捏了捏眉心, 深呼了一口氣,算是清醒了些。

他坐在石階上,微微向後靠了靠,看著那縷緩緩升起的微光一時發愣。

他從前倒沒陪誰熬過夜,就這麼幾回,都是因為華清棠不睡。

一陣風輕吹過,連帶著…吹掉了他一根頭發。

溫玉沉瞪大雙眼,看著自個兒不堪一擊的頭發決定下次不熬夜了,而且也不能讓華清棠熬夜了。

他要拽著華清棠跟他一起早睡——就算不早睡也不能再像昨天似的熬到天亮,不然他總覺得自個兒會掉成禿子。

思及此,他又幻想出掉成禿頭的華清棠——

於是,他更堅定了要讓華清棠跟他一起早睡的想法。

不過昨日夜裡倒也不是沒有絲毫收獲。

至少華清棠想到了去林家調查的理由。

“說常芷冉與他兩情相悅,故而想來見他最後一麵。”

溫玉沉倒不反對這法子,但還沒問過常芷冉的意見,便隻能等天亮再折騰一趟,去問話,連帶著再去沈府一趟,跟衛兆知說一聲,不然倒顯得他倆獨斷專行了。

好在兩波人的意見都達成一致,隻有沈渡川“嗷嗷”叫喚著不行,但沒人搭理他就是了。

到了林家門口,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死氣沉沉,寫了“林家大院”的牌匾上掛著白色綢帶,直直垂落到地上,兩邊守門的小廝也麵色枯槁,整座大院灰蒙蒙的,透露出一股道不明的詭異。

“莫怕。”華清棠回頭安撫了下跟著來的常芷冉,想著左右也是他們提出的法子,總不能叫常芷冉因為這法子被嚇出個好歹來。

結果溫玉沉卻順口接了一句:“嗯,不怕。”

華清棠瞥了他一眼,說:“我是同常姑娘說的。”

溫玉沉也不尷尬,唇角一揚,理直氣壯道:“是嗎,但我是同你說的。”

華清棠和溫玉沉隔得不遠,但華清棠怕常芷冉出了什麼意外,就把她放到了他倆中間,常芷冉有點尷尬的想退出這場不見硝煙的戰鬥——但被溫玉沉按住了肩膀。

“常姑娘不要亂跑。”

常芷冉看了看盯著溫玉沉的華清棠,又看了看放在自己肩上壓著的那隻手,抿了抿唇,開口道:“那二位大人,你們能…不吵了麼?”

她覺得這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比眼前灰蒙蒙的林家大院還要恐怖。

華清棠一愣,下意識解釋道:“沒有。”

溫玉沉也被常芷冉這話逗樂了,看向一邊茫然的華清棠跟著附和道:“沒吵,我們從不吵架。”

常芷冉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了溫玉沉的下話。

“我們一般是直接動手的,常姑娘你且寬心。”

常芷冉:“……”

你確定…這是讓我寬心麼?

常芷冉的話卡在嘴邊,最終也沒說出口,但默默在自個心裡給他倆記上了一筆:傅大人許公子處事頗為古怪,心口不一。

她思量了一會兒,又加上一句:但本性純良,是為良師益友。

“煩請二位同林大人通報一聲,就說林二公子的舊友想來再看他一眼。”溫玉沉掃了眼那詭異的綢緞,又將視線落到了那倆看門的小廝身上。

這小廝麵色蒼白,眼窩凹陷,鬢角的頭發隱隱發紅,一雙渾濁無神的眼睛放空的盯著前頭,唇瓣也乾澀的起了皮子,像是許久沒有打理過自個兒似的。

倆小廝都沒吭聲,仍是空洞的盯著正牽頭,直到溫玉沉打算再叫他們一邊是左邊那個小廝抬起了頭,灰蒙蒙的瞳孔幾乎占據了眼眶之內的空白,顯得格外陰森。

“林二公子沒有朋友。”小廝的聲音不算難聽,但卻聽著不大舒坦,如同被捂住了口鼻,聲音也跟著蒙上了一層陰霾。

溫玉沉微微挑眉:“我們是不是林二公子的朋友你一問便知,何必與我們在這浪費口舌。”

小廝空洞的眼神直視著他,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老爺交代過了。”

“老爺說林二少爺沒有朋友,若有人想借這身份渾水摸魚…”

小廝毫無生氣的臉上扯出一抹笑來,他咧著嘴,乾澀的唇瓣像是要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扯出血珠來。

“就打死他。”

華清棠心臟一跳。

分明他前些日子來時林府還不曾這般烏煙瘴氣,這才過了幾日,林府就成了這副樣子…

溫玉沉下意識將人護在身後,他察覺到這小廝身上沾染的一縷死人氣兒。

還是祀幼喜歡吃的那種。

華清棠心裡犯怵,扯了扯他的衣角,壓低聲音道:“我們還是先回去…”

“是嗎?那我們要找林大公子。”溫玉沉從善如流的應付著對麵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正想轉頭安慰一下某人,就對上了常芷冉的目光。

於是他又收回了視線。

偏頭看了眼自個兒被拉的老長的袖子。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袖子能遞到華清棠手上少不了常芷冉從旁協助。

溫玉沉扯了扯唇角。

行吧,這倆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背著他沆瀣一氣了。

那小廝渾濁的雙眼暗淡一瞬,隨後卡了殼。

如同被設定好的程序一般,遇到了溫玉沉這個大bug,無法運轉下去了。

不知何時被黑雲籠罩的天突然放了晴,小廝有些茫然的重複了一遍溫玉沉的話:“找…林大公子?”

溫玉沉點頭,十分自然的接道:“林二公子沒朋友,那我們找林大公子。”

“難不成你們家林大公子也沒朋友?”

小廝大腦宕機了一會,似乎是在仔細鑽研林大公子和林二公子的區彆以及為什麼他們剛開始自稱林二公子的朋友,現在又改成了來找林大公子的。

說實話,溫玉沉也隻是在賭,他賭這小廝不是什麼高等妖物或是鬼魂,不然也不會重複著說“老爺說”“老爺交代”一類的字眼。

再加上這小廝最後露出的略顯詭異的笑來,他便猜出了個大概——這小廝隻是被人所控製的低階妖物。

所謂低階,便是隻能記住主人下達的命令,但不懂變通,就像這小廝一樣,一旦換了個字眼身份,原先教他的那一套就都用不了了。

小廝晃晃悠悠的湊到他們跟前,裂開的雙唇還大張著,明明是在笑,卻格外瘮人。

“那信呢?”小廝舔了舔鮮紅的唇瓣,似乎下一秒就要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一般。

溫玉沉淡漠的與小廝拉開了些距離,一隻手抵在他的肩上,嫌棄的皺眉:“你身上很臭,離我遠點。”

小廝那雙暴露出貪婪的雙眸又染上了灰,看著有點迷茫:“……”

小廝又卡住了。

控製他的人似乎什麼都沒教他,使他看起來如此無用。

小廝下意識要去咬溫玉沉的手,但下口前又頓住了。

他好像不可以咬人,隻能等符合被吃條件的人來才能動嘴。

頭腦簡單的小廝有點委屈,看著溫玉沉的胳膊,喉結滾動,咽下了剛分泌出來的口水。

他有點不死心的又將話頭對準華清棠:“你是林二少爺的朋友,是來做客的對嗎?”

天色又是一暗。

華清棠麵無表情的用手抵住了小廝湊過來的臉,冷漠的說。

“你問他。”

第 123 章

小廝似乎有些咬牙切齒:“……”

原本遮擋在森白的貝齒上、紅豔豔的舌頭, 這會兒倒顯得多餘。

天又見了明。

溫玉沉微微挑眉,繼續在小廝的知識盲區問:“問完了麼?問完了便勞煩你個帶路。”

小廝灰蒙蒙的眼睛盯著他,半晌也說不出反駁他的話, 最後隻能訕訕收回舌頭, 闔上雙唇,生怕溫玉沉嘲笑他似的, 把自個的牙也擋了個一乾二淨。

不過這倒是那小廝多慮了,溫玉沉倒也沒那麼大的閒心。

僵持片刻,小廝還是讓出了一條道,大門隨著小廝僵硬的動作被推開, 發出“咯吱”聲, 有些瘮人。

常芷冉下意識後退一步,險些摔倒,被眼疾手快的華清棠單手扶住了。

“我覺得…這裡好奇怪…”常芷冉的聲音微微發顫, 那隻被華清棠穩扶住的手也連帶著顫動。

溫玉沉率先踏入了這府中——

腳下灰塵四起,像是荒廢了許久無人打掃一般, 但這林家分明一次遠門都沒出過,又怎會荒廢了這?

看來這林家是來對了。

溫玉沉回眸一瞧, 後頭倆人還站在外頭, 便乾脆伸手拉了他們一把——常芷冉被倆人夾著拽進林府,欲哭無淚。

她其實就是有點害怕,想著自個兒試探著慢慢進林府, 結果溫玉沉這麼一扯, 把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直接弄塌了。

溫玉沉看著倆人耷拉腦袋也不急,但他倒是有點好奇華清棠是因為什麼這般情緒低落的。

於是他伸手在華清棠眼前晃了兩下:“想什麼呢?”

華清棠回神, 他看著周圍景象大變的林府,心底有些發慌。

剛想開口說這地方的不對, 目光就掃到了一側侯著的小廝,於是他又猶豫著閉上了嘴。

溫玉沉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淡聲道:“這小廝聽不懂話,你可以放心同我說話。”

小廝:“……”

華清棠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抬眸看向了那小廝,道:“不必跟著我們了。”

小廝站在原地,半天沒動,似乎是在思量華清棠的話是什麼意思——最終,小廝覺得華清棠說的有理,扭頭往門口走了,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大門“轟”的一聲關上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大門關上的那一刻,這院子裡的天,似乎又暗了下來,如同一張大網,將他們全部收攏其中。

“這…”常芷冉咽了咽口水,她膽子不大,對於鬼神之事也是深信不疑的,畢竟有她兄長那次在前,“我們…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

溫玉沉聽見這話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問:“我們還沒走呢,哪來的鬼打牆?”

這常芷冉還真是嚇著了,光在原地站著一步沒動都能懷疑起自個兒遇到鬼打牆、在原地轉圈出不去了。

華清棠也安撫著她:“無妨,隻是天黑了些。”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心裡也有點沒底,再加上聽見常芷冉所說的鬼打牆更是有些發慌——因為這地方同他上次見到的林府實在是相差太大了,這地方,倒像是幾十年、幾百年後荒廢了的林府。

溫玉沉的聲音不大,但卻格外讓人安心。

“你還記得上回哪裡沒查嗎?”

華清棠點頭,但不打算略過上次探查過得地方:“記得,但這變化太大,我想重新探查一遍。”

溫玉沉沒說同不同意,隻微微挑眉,問他:“全部?”

華清棠“嗯”了一聲:“全部。”

至於他們為什麼覺得這府裡不會再有其他人則是因為他們已經在這觀察了半天,也不見一個活人,就連一絲聲響都聽不到。

倒像是個完全封閉的空間。

溫玉沉猜這地方大概同自己的靈相體差不多,那小廝的主人興許早就算到了他們回來,所以放了兩道保險,第一道便是那聽不懂人話的小廝,而第二道,便是這完全密閉的“林府”。

溫玉沉剛踏出一步就被華清棠扯著袖子,他回頭,抬了抬被他扯住的衣袖,沒說話,像是在等他的解釋。

“你乾什麼去?”

溫玉沉答:“不是說把林府都搜一遍麼?”

華清棠有些疑惑的問他:“你認得這裡的路麼?”

溫玉沉“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華清棠是覺得自己不認路,要他帶著才能走:“不認得。”

華清棠更疑惑了:“不認得你走什麼?”

溫玉沉收回了扯在華清棠手裡的袖子,說:“不是要把林府都搜一遍麼?那認不認路有何妨,左右去哪都是要搜的。”

華清棠哽了一瞬,旋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認不認路都要搜一遍,那還要他帶路乾嘛。

偌大的院子中,隻有他們交錯的腳步聲回蕩。

搜了半天,這林府裡也沒有任何特彆,若說是詭異之處便隻有這積灰的臥房。

“最後一間房了。”常芷冉輕歎一聲,“若還查不到什麼,我們就——”

這下話還沒說完,常芷冉就瞪大了雙眼!

這臥房裡鎖著個人。

用鐵鏈子拴著,蜷縮在地上,唇色發白,五官緊緊的皺在一起,像是困在了什麼夢魘裡。

溫玉沉眉骨微揚,有些意外的看著這人。

本來以為那引他們入局的人什麼都不會給他們留下,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不過這“意外收獲”也說不定是那人故意設局用來引誘他們的。

但溫玉沉偏喜歡以身入局。

那人的臉上沒有什麼異常,隻是冷汗涔涔,渾身上下都被人用鐵鏈拴著,像是怕他逃了似的。

溫玉沉伸手探了探那鐵鏈。

扯了一下,便“叮當”響個不停,同時那被鐵鏈拴著的人像是墜入了更深的夢魘中,顫抖的身子微彎著的手指想要抓住些什麼,但都無濟於事。

“他是…”華清棠說了一半話,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伸手將遮擋在那人臉上的幾縷發絲彆過耳後,“…林栩清?”

溫玉沉一怔。

他倒沒想到這人會是林栩清,因為從華清棠先前所說的來看,林太傅即便真做了什麼,也絕對不可能叫人發現端倪,更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毫不顧忌的將林栩清堂而皇之的鎖在屋子裡。

就算林府沒有人將此事傳出去,林栩清這麼大個人,憑空消失了不可能無人察覺,更何況林栩清先前還傳出過與人搶靈器的事情,這便說明林栩清定然不會是內斂的性子——因為若林栩清內斂便不可能因為一個靈器與人發生爭執,反而可能息事寧人,乾脆一聲不吭的將靈器讓出去。

而林栩清並非性子內斂,便肯定會有些與他相熟的友人,他要是突然不見了,那些與他相識的友人又怎會毫無察覺?

但若是有察覺,那背後之人又怎敢動他?

除非那人找了個東西頂替著他…

“你可還清醒?”華清棠見林栩清眼睛撐起了一條縫,便伸手將他扶了起來,但林栩清像是沒有骨頭似的,整個人都壓在了華清棠身上。

林栩清微微動了動唇,但並沒有說出聲來。

溫玉沉看他這樣子覺得問不出什麼,乾脆去方才路過的廚房找了點吃的,遞到他嘴邊:“你是被誰抓來的?”

林栩清喝了口水,鼻腔冷不丁吸入一口冷空氣,劇烈的咳了起來。

華清棠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幫他順了順氣。

“我…”林栩清剛說了一個字唇角就溢出汙血,源源不斷。

華清棠有些慌亂,正不知如何處置時溫玉沉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擦好了後乾脆將這人扶著靠在牆邊上,為了防止他摔了,溫玉沉貼心的用了一隻手按著他的肩。

華清棠愣了一瞬,覺得按照他這個按法,林栩清可能會昏死過去。

於是在溫玉沉詫異的目光下又把這人扶著靠了回來。

“他會吐血。”溫玉沉還是提醒了他一句。

華清棠動作一頓,抬眼問他:“你能把衣服借我麼?”

溫玉沉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率先把衣服遞了過去,然後他就看見華清棠把他衣服墊在自己身上,當做格擋。

溫玉沉眉梢一挑,笑了一聲,語調裡帶了點無奈:“傅大人有潔疾就拿我衣服墊著?”

華清棠十分鎮定:“回去還你便是。”

溫玉沉被他這理直氣壯的樣逗笑,倒也沒再繼續說什麼,隻點了點頭:“行。”

他半蹲下身,探了探這人的鼻息,隨後鬆了口氣。

還好,沒死。

隨後溫玉沉又起身在這屋裡轉了一圈,周遭沒有任何可以供林栩清出去的路,甚至連個窗子都沒有。

他撚了撚桌上的灰,眸色一沉——水和食物更不用說了,這屋裡除了林栩之和拴著他的鏈子以外什麼都沒有。

屋裡僅存的幾個腳印也是他們踩出來的。

但若是連飯都不給林栩清留,他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溫玉沉方才特意探了探林栩清的底子,甭說是辟穀,就連最初的經脈都不曾通過,更不可能是因為他辟了穀,所以不用靠吃飯維持生存了。

難不成這林栩清是最近才被關進來的?

第 124 章

狹小的空間內幾人呼吸交錯, 等了半晌,才見林栩清悠悠轉醒。

林栩清還是沒什麼力氣,整個人懨懨的靠在華清棠肩上, 慘白的臉上凸顯出一絲病態, 但仍舊掩蓋不住這人散發出的清冷氣韻。

林栩清嘗試著張了張唇,嗓子割裂般的疼, 但也總算是說出了聲:“…你們是何人?”

溫玉回他:“官府辦案。”

林栩清眼神中透露出些許迷茫,唇瓣微微起伏,囔囔著重複了他的話:“官府辦案…?”

華清棠也附和了一聲:“嗯,我們懷疑林栩之的死是人為所致, 煩請林公子配合。”

林栩清眼簾一顫, 又默了默,才勉強抬頭,但幅度仍然不大, 重量依舊壓在華清棠身上:“…死了?”

林栩清瞳仁顫動,似乎是不相信他們的說辭, 反複念叨了幾遍,才回過神來:“林栩之不是…去尋心上人了麼?”

話音剛落, 溫玉沉便與華清棠視線相撞——來對了。

常芷冉下意識搖頭否認與林栩之相見, 但隨後發現那兩人根本沒有要懷疑她的意思便鬆了口氣。

“他是幾時出府的,他出府時帶了什麼?他出府前有沒有說過何時回來?他去見的人你可識得?他…”

華清棠話還沒問完,就被溫玉沉製止。

溫玉沉淡淡朝他搖了搖頭, 示意他冷靜些。

華清棠也知自己問的有些急了, 故而也沒再繼續問什麼彆的,隻聲音平穩的挑了個最有用的問題複述了一遍:“他出府前可有與你交代過什麼?”

林栩清眼睫輕顫, 半晌才回過神,原本空閒著的手不由自主扯緊了華清棠的衣袖。

溫玉沉眉心一跳。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記不清了…”

溫玉沉無聲輕歎:“……”

若林栩清不記得了, 那他們能找到的線索便又斷了一條。

華清棠看他這副模樣也知繼續問下去也無濟於事,便隻將他扶起,不抱希望的順口說了一句:“那你還記得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麼?”

林栩清眉心微微蹙起,似是沉浸在某段回憶夢魘中,無法自拔。

他的呼吸倏然緊促起來,溫玉沉當即壓住了他的經脈,才使得他慢慢好轉,但他仍舊是一聲不吭,隻靜默的垂著眼簾,扯著華清棠的手不知是何時收了回來,微微蜷縮在袖口之下,還沾著一絲血跡。

“他…拿了我的血。”嘶啞的嗓音裡帶了一絲疲倦,林栩清的呼吸間都帶了些腥甜的鐵鏽味,他抿了抿唇,再抬眼時情緒明顯低落了不少。

溫玉沉微微挑眉,他倒是沒想到林栩清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誰拿了你的血?”

片刻,他又補充了一句:“拿你的血乾什麼?”

其實他是知道會有人拿修練之人的血去做一些邪術或是拿它畫符,但他還是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畢竟自己若是不問倒顯得自己可疑了。

林栩清小幅度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又顛三倒四的回了溫玉沉一句:“我爹。”

聞言,溫玉沉幫他把話捋清了些:“你爹拿了你的血,但你不知道他要你的血乾什麼?”

林栩清停頓了半晌,才慢吞吞點頭,隨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猛的抬眸,與溫玉沉對視。

“我娘…我娘下葬了麼…?”林栩清的指尖微微發顫。

常芷冉有些疑惑的開口:“你娘不曾受過傷亦不曾生過什麼大病,為何要下葬?”

常芷冉被衛兆知帶回去後就把外頭的大事小情摸了個大差不差,對於林太傅這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官員也是差了個透。

她沒聽沈渡川跟她說林夫人生過什麼大病大到要準備下葬。

林栩清聽了她的話明顯有些不信,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似乎是覺得她在逗弄自己:“死者為大,姑娘還是謹言慎行罷。”

常芷冉更覺得一頭霧水,但看林栩清這一臉煞有其事的模樣竟開始懷疑起了自己,連帶著也開始懷疑沈渡川是不是給她落下了什麼信息沒說全。

溫玉沉並沒有正麵回答林栩清的話,隻是順著他的話往下問:“你娘可是生了什麼重病?”

林栩清眼底翻湧的情緒一閃而過,但仍舊被溫玉沉敏銳的捕捉到了。

林栩清淡淡“嗯”了一聲,但沒說是什麼病,這會兒他不大想倚在華清棠身上了,嘗試著自己起身,但最終以失敗告終。

瞧不清林栩清是何神情,隻看見他自暴自棄的把雙眼闔上。

隨後十分疲倦的低聲嘟囔著:“都死了…”

“隻剩下我了…”

華清棠覺得他狀態不對,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果不其然,這人的頭燙的要命,活像是塊燒的滾燙通紅的烙鐵。

林栩清呼吸很輕,整個人都蜷縮著,處於戒備狀態,似乎隻要碰他一下就能讓他驚醒。

當然,按照他燒的這麼嚴重的情況,甭說是碰他一下他不會醒,就算是把他摔地上踹兩腳這人都不會醒,隻會沉溺在夢魘裡疼的哼哼兩聲當做抗議。

周遭的風越刮越大,聲音清晰,如同被包裹在暴風中央。

溫玉沉試著將門關上,但並沒有什麼用處,關上門後似乎仍舊不能將這陣疾風隔絕在外。

甚至變本加厲——

“這兒怎麼…怎麼這麼冷啊?”常芷冉搓了搓手,朝手心哈了哈氣,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你們不冷嗎?”

寂靜的空間內,常芷冉的聲音回蕩著,其餘兩個清醒著的人都沒有應她。

華清棠在努力讓自個兒身上的人的體溫回暖,而溫玉沉則是仔細觀察著疾風席卷的節奏。

隻要他一關門,這疾風就會從門縫裡鑽進來,還會變的更冷。

但他要是開門,那陣疾風又會把外頭不知從何而來的樹葉帶進來,若光是吹進來倒也還好,問題就出在了這被風吹進來的樹葉鋒利的不像是植物,反倒像是刀刃,有好幾次樹葉滑過溫玉沉的身側時都讓他清晰的感知到皮肉撕裂的痛。

“呀,怎麼有客人走錯路了?”溫玉沉又一次開門的瞬間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尖銳的嗓音聽的人心上發慌,常芷冉被嚇得連連後退幾步,最後一不小心被外頭吹進來的樹葉刮到了腳踝,她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手心磨破了皮,但此刻外頭吹進來的刺骨冷風讓她短暫的忽視掉這微不足道的痛。

溫玉沉微眯了眯眼,看著眼前幾乎將嘴咧道耳後的小廝莞爾一笑,淡聲道:“我不是客人。”

小廝森白反光的牙齒忽然停在了咬溫玉沉胳膊的動作上,“哢哢哢”小廝又把伸得老長的脖子收了回來,有些凸起的眼珠透著紅:“不是客人?”

溫玉沉這回沒吭聲,隻靜靜的看著這鬼東西給自個表演。

小廝也瞪著眼,跟溫玉沉對著看。

常芷冉咽了咽口水,有點發慌,蜷縮著的指骨陷進泥土之中——

嗯?不對啊?這地上不是鋪了一層磚麼?她為什麼能徒手扣進地裡???

常芷冉忽然有一個詭異的想法湧上心頭。

這裡會不會是假的。

如果這裡是假的,就能說明為什麼林栩清被關著但卻不用吃飯,那些個稀奇古怪的人也都隻是幻夢一場,他們興許是被什麼人下了藥,所以才覺著自己是在真實的世界之中。

可若真是這樣,那又會有什麼藥能讓他們三個人進入同一場夢裡呢?

思及此,常芷冉脊背發涼,難以自控的渾身發顫,華清棠見狀便出言安撫了她一句:“我們在著不會出事。”

結果常芷冉聽了這話抖的更厲害了,聲線顫抖著,含糊的語氣中似乎還帶了一絲委屈:“就是因為你們在我才怕啊。”

華清棠:“……”

溫玉沉倒跟常芷冉想的不一樣,他沒覺得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假的,他是覺得隻有這個場景是假的,哦,連帶著跟這個場景不可分割的小廝也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溫玉沉便不怎麼怕了。

雖然即便不是假的,他也不怕。

小廝尖細的獠牙突然抄溫玉沉撲來,而溫玉沉淡定的用方才順手撿起來的樹葉向他丟了過去。

隻聽一聲短暫的哀嚎後,那原本張著嘴要咬人的小廝雙手捂在了被樹葉劃過的兩個眼球上,眼球還在向外滲血。

溫玉沉又順手撿了幾片樹葉,隨後趁著小廝瞎著,又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小廝的手筋腳筋都挑斷了。

而將這一切都目睹了的常芷冉抖得更厲害了。

偏溫玉沉還因為把這糟心的小廝除掉了而心情愉悅,唇角微微揚起,半蹲著身子,回頭一瞧。

對上了常芷冉見了鬼的眼神。

常芷冉眼圈猩紅,想哭,但又覺得自己哭了好像也沒什麼用,於是乎就成了如今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華清棠看著他的眼神也多了一絲複雜。

他張了張唇,想問溫玉沉是何時學會挑人腳筋的,但不知自己是在怕些什麼,這些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你們小心著點。”溫玉沉的本意是提醒他們這樹葉劃人很疼。

但在常芷冉耳中就變成了威脅。

“好…好的。”

溫玉沉:“?”

第 125 章

華清棠靜默的看了他半天, 最後彆開了視線,用近乎微不可查的聲線說:“他還在發燒,我們要是再找不到出去的路恐怕他就要燒死過去了。”

溫玉沉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灰, 一腳踩在那渾身青白發紫的小廝手上。

“你…”

關節碎裂的咯噔聲伴著急促的風顯得格外陰森。

“去取他的血。”溫玉沉淡聲吩咐了一句, 隨後又補充道,“我來試試能不能用他的血“破門”。”

華清棠看林栩清臉色蒼白, 本想說等林栩清好些再取血,但林栩清瞧著大抵是醒不了了,故而他也沒再猶豫,取了林栩清的指尖血, 交給了溫玉沉。

畢竟若是不取血, 沒準林栩清就會燒死在這,但若是取了血,他們便有出去的可能, 出去後林栩清便一定會安然無恙,頂多是歇得久一些, 不會想現在這般危及生命。

溫玉沉開始用林栩清的血畫符。

他先前不敢動用術法的原因便是怕這幻境情況不穩,若強加外力乾擾恐怕會出意外, 但若是這力量本就來源於幻境的一部分, 便不需要擔心它會乾擾到幻境,讓它出現什麼意外了。

紅光乍現,屋內狂風席卷, 華清棠護在了常芷冉和林栩清的身前, 隻不過風沙太大,他被迷了眼——

眼前忽然一暗, 微涼的觸感接觸到他的臉龐,溫玉沉輕聲道:“是我。”

華清棠懸著的心有一瞬鬆懈, 旋即就察覺到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另一股氣兒在輕輕掠過他被飛沙迷了的眼睛。

半晌,他才緩緩睜眼,溫玉沉垂著眼睛,問他:“還疼嗎?”

華清棠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燙:“…不疼。”

溫玉沉點了點頭,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又朝常芷冉道:“自己捂著眼睛。”

他說完這話後門外驟然閃出一陣強光——

同時還伴隨著尖銳的嘶吼聲。

華清棠纖長濃密的眼睫剮蹭在他的手心上,癢意四散。

“彆睜眼。”他似乎怕這人不聽勸,又追加了一句,“太亮了,會晃到眼睛。”

華清棠顫動著的眼睫停頓了一瞬,轉而傳出了他清冽的嗓音:“那你呢?”

溫玉沉的另一隻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也就是說他壓根沒擋住自己的眼睛。

溫玉沉有些意外華清棠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還以為華清棠隻會讓他閉嘴。

“我啊。”溫玉沉尾音很長,似乎真的這思考怎麼樣才能長出第三隻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似的,“不然傅大人幫我擋著些?”

華清棠聽了他的話,那隻被他攥著的手下意識的往上一抬,順著他的肩往上摸索著。

溫玉沉也不急,鬆了自己攥著的手腕,任由華清棠自個兒探索。

“…傅大人,那是耳朵。”他的耳朵被某人捏了兩下。

華清棠一怔,才突然反應過來:“你為何不能鬆手,讓我自己捂著眼睛。”

溫玉沉沒答話,但這會兒又重新攥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的眼皮上一蓋,眼簾與手下觸碰的瞬間,華清棠縮了縮手,但因為被人拽著按在了上頭沒能撤回來。

不知等了有多久,那抹絢爛耀眼的白光才逐漸消逝,溫玉沉自然是第一個察覺到都,不過他沒吭聲,隻迅速的眨了好幾下眼,讓華清棠覆蓋在他雙眸上的手撤了下去。

“是、是不是可以睜眼了呀?”常芷冉感覺到眼前強烈的光已經不在了,故而微微露出了一點指縫,從指縫試探著往外看。

華清棠一怔,反應過來溫玉沉方才眨的幾下眼便是在提醒他無礙了,隻不過這人喜歡逗人,故而沒有直說,等著他自己發現。

華清棠麵無表情的把溫玉沉的手推開,抬眼瞥了他一下,沒說什麼,但泛紅的耳根卻將他出賣了個一清二楚。

“這…這不會是…是亂葬崗吧?”常芷冉都快要哭出來了,當然,她還是把眼淚憋了回去,她並不想讓自己顯現出狼狽的模樣。

溫玉沉微微挑眉,總算發現常芷冉似乎跟他們倆都隔開了些距離:“若是怕便跟緊我們。”

常芷冉看他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對。

她此刻心跳如雷,砰砰砰的心跳聲不斷在她耳畔重疊。

溫玉沉感覺她有點怕自己,然後順手撿了個骷髏頭,朝常芷冉扔了過去——

“哇啊!!!”

華清棠正想問他為何要如此嚇人,就聽溫玉沉開口解釋道:“辟邪的。”

常芷冉仍舊沒哭出來,但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嚇死了。

況且哪有人拿骷髏頭辟邪啊!?

常芷冉正吐槽著,倏然反應過來,若是眼前的人是假的,又怎麼可能有嚇唬她的閒心?合該是在她閉眼的那一刻就將她就地解決了。

所以…這人是怕他直說自己會不信,故而拐彎抹角的用這種頑劣的方式向自己證明,他不是假的“東西”?

常芷冉似乎懂了他的良苦用心,瑟縮著的身子終於恢複如常,甚至還深呼了一口氣放鬆了一下。

而一側的溫玉沉冷不丁對上了常芷冉了然的神情有點不解。

他又撿了一個骷髏頭,遞到了華清棠手裡,他看著華清棠抗拒的目光,轉念一想,就把骷髏頭塞進了林栩清的懷裡——準確來說是他的衣襟裡。

迎著華清棠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有些無奈的攤手:“真辟邪。”

華清棠還是不大相信,並且他因為這句話開始追問溫玉沉是如何學會畫符的了。

溫玉沉如實道:“書上學的。”

方才的符的確是他從書上學來的,因為塵意知還沒來得及教他這個符便病死了,後來他的師兄們又與他決裂了,他便隻能從書裡自個兒摸索去。

華清棠微微蹙眉:“你從哪本書上學到這種東西的?”

溫玉沉麵不改色的信口胡謅道:“話本子上交的,話本子上還教了很多符,哦,骷髏頭辟邪也是話本子告訴我的。”

說著,他還自個揣了個骷髏頭,夾在了臂彎裡。

不過這骷髏頭辟邪還真不是從書上學的,是他之前拿薛齊以毒攻毒試出來的,既然同源之力可以用來以毒攻毒,那這骷髏頭也算是至邪之物,除非是碰上比它還邪氣的玩意兒,不然是絕對不可能再遇上什麼邪祟了,因為邪祟都得繞著這骷髏頭走。

華清棠仍舊不大相信他的說辭,但常芷冉的聲音卻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使他沒能繼續追問下去。

“你們…能不能換個地方閒聊,這裡好像真的是亂葬崗…”常芷冉咽了咽口水,這會兒倒是跟華清棠走的近了。

遠處,驟然騰起一陣火光,溫玉沉與華清棠對視了一眼,隨後拎著骷髏頭往發亮的火光處走——

走進後他發現了個熟悉的人影。

這人不就是跟商塗深住在一起的小啞巴嗎?他怎麼會在這?商塗深又怎麼可能會放他一個人出來?

溫玉沉帶著滿腦袋的疑惑拍了拍小啞巴的肩膀。

小啞巴倒是沒被他嚇到,因為早在他朝著這邊走時小啞巴便發現了異常,故而他早有準備。

隻不過在看清來人是溫玉沉時有些發愣。

半晌,小啞巴才回過神,朝著他打手語,打了一半又反應過來溫玉沉看不懂他的手語,半蹲下身,在地上尋了個樹枝,一筆一劃的開始寫道。

“你們怎麼回來了?”

第一個問題便讓溫玉沉一頭霧水。

什麼叫回來了?這小啞巴的意思是他們又回到了那深山老林裡?

可這地方他們壓根沒看見過,難不成是商塗深這廝藏了個地方沒領他們看過?

溫玉沉覺得自己想的應該與實際情況大差不差,畢竟以商塗深那般警惕的性子,若是不留個後手才是奇怪。

但小啞巴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有些不可置信——

小啞巴說商塗深死了,正燒著的人就是商塗深。

溫玉沉雖然早就察覺到商塗深的病不算太輕,但也沒想到自個兒隻走了這麼一會兒功夫,商塗深便死了。

小啞巴抬頭看他,見溫玉沉半天沒搭理自己也不惱,隻是往他身後看了看,就見到了意識混沌的林栩清,於是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往華清棠的方向走去。

常芷冉沒見過他,看見他朝自己的方向走來時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但這一退就踩上了一塊骨頭架子,嚇得她險些又叫出了聲。

還是小啞巴伸手扯住了常芷冉,才讓常芷冉免於摔在骨頭堆裡。

常芷冉還是有點怕他,因為她覺得敢一個人出現在亂葬崗的人都是些狠厲角色,不過她仍舊保持了禮節,不動聲色的將手收了回來,微微頷首道謝:“多謝。”

小啞巴友好的朝常芷冉笑了笑,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揮了揮手。

常芷冉有點茫然的看向華清棠,華清棠也如她所想,給了她想知道的答案:“他不能說話。”

華清棠回過頭,問小啞巴:“你一個人在這,商塗深沒來找你麼?”

小啞巴勉強笑笑,回頭看了眼逐漸變弱的火光,在地上慢吞吞的寫著:“他就在這。”

第 126 章

華清棠的目光順著那道火光尋去, 卻沒找到商塗深的身影,反而跟某個夾著骷髏頭的人對上了視線。

溫玉沉沒有察覺到某人有些嫌棄的眼神,或者說他察覺到了, 也沒當回事——他朝那火堆上瞥了兩眼。

另一頭的華清棠便讀懂了他的意思。

不過華清棠也有點意外, 但終歸是沒再說什麼,畢竟他沒有揭彆人短的習慣。

“他是病了麼?”小啞巴在地上寫道, 隨後見華清棠出神,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華清棠收回了跟溫玉沉四目相對的目光,看向了小啞巴,回道:“他發燒了。”

小啞巴又寫:“你們要跟我回去嗎?”

隨後他又想了一下, 在後頭補充道:“夜深了, 會迷路,況且家裡有藥,我可以給他煮藥。”

華清棠思量了片刻, 朝溫玉沉看去,隨後視線又來回交替在林栩清和小啞巴身上, 無聲開口道:“我們跟他回去。”

溫玉沉也沒反對,畢竟他也很好奇這地方到底藏在了哪。

隻是沒等他知曉答案, 小啞巴就在一個洞穴前停住了腳步, 並回頭示意他們跟上。

溫玉沉有一瞬怔愣,旋即就被華清棠扯住了手腕拽了進去。

那人還十分冷漠的朝他說:“早說你想在外麵找死,我就不讓你跟進來了。”

溫玉沉倒是十分關切的還回頭看了眼常芷冉有沒有跟上, 見常芷冉也跟了上來便又把頭扭了回來, 順勢扯開了華清棠拽著他的手。

轉而單手把這人當麻袋扛了起來。

華清棠:“?”

華清棠語調裡似乎帶了些不可置信:“你乾什麼?”

溫玉沉走的很快,聽見華清棠的話時刻意放慢了腳步, 回道:“我休息好了,換你休息。”

華清棠唇角一扯, 似乎所被他逗笑了。

寂靜的洞穴裡,回蕩著華清棠的一句:“…他腰上有傷。”

溫玉沉扛著人的動作一停。

又慢慢把人放了下來,然後他就看見華清棠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唇角毫不掩飾的揚著一抹笑,輕聲誇獎他:“乾的很好,他大概今晚就能去投胎轉世了。”

溫玉沉:“……”

“你們不走了嗎?”前方傳來了常芷冉的聲音,溫玉沉嘴角抽了抽。

麵無表情的回道:“你先走,或者在原地等我們。”

常芷冉那邊回了一句“哦”便沒了音訊。

空蕩蕩的洞穴之中,隻留他和華清棠麵麵相覷,他倆中間還夾著個昏迷的林栩清。

溫玉沉輕咳一聲,看著地上的人,不知從何下手。

華清棠倒是利落,扶著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肩上,隨後跟溫玉沉道:“幫我帶路。”

溫玉沉想搭把手,但被華清棠婉拒了:“他腰上有傷。”

溫玉沉:“……”

溫玉沉默默轉過了頭,難得沉默了一下。

洞穴裡頭溫度適宜,倒是比先前他們住的那屋子還要舒服,等他們進來的時候小啞巴已經煮好了藥,幫著華清棠把林栩清抬到了床上,隨後十分耐心的給林栩清喂藥。

林栩清倒也沒怎麼掙紮,隻是皺著眉,表情有些痛苦——不過這倒也正常,換誰喝藥都不可能舒坦,更何況林栩清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才失了態。

等到藥喂好了後,小啞巴又問了他們要不要吃些什麼,他倆都不怎麼餓,便都拒絕了小啞巴要做飯的提議。

於是小啞巴又去把常芷冉安頓好了,在打算問溫玉沉他們介不介意住在一起的時候被溫玉沉搶了先。

“你不是說回家嗎?”溫玉沉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時機問他這一碼事,“為何是到了這裡?”

小啞巴淡淡垂下眼瞼,拿著紙筆寫道:“那個家沒有了。”

華清棠不解:“沒有了?”

小啞巴點頭,在紙上繼續寫著事情經過。

在商塗深讓小啞巴送他們出去後,那個地方就莫名暴露了,他們被一群自稱官爺的人追殺,一路追到了那個斷崖。

商塗深見無路可走,便抱著他跳崖了。

跳崖前,商塗深還安慰了他一句。

跟他說左右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斷崖這頭還剛好有他要用的草藥,萬一他們僥幸沒死,興許還能找到那草藥續命。

說完,他就抱著小啞巴跳崖了,等小啞巴再醒來時,就是昏迷不醒的商塗深渾身是血的給他當了肉墊。

這期間小啞巴也試著找過草藥,故而,遇到溫玉沉他們時才能如此篤定的說自己有藥。

隻不過他沒找到能治好商塗深的草藥。

聞言,溫玉沉微微蹙眉。

甭說那屋子也那麼多東西遮擋,甚至還有些毒物隔斷,光從外界打探進去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那些來追殺他們的人早就知道了一切能夠阻止他們的障礙物,並且熟練的繞開了那條路。

但若是這樣,便說明是有人帶路。

而帶路的人,又是官府中人…

一切證據似乎都指向了一個人——藏在暗處始終在調兵遣將的衛兆知。

溫玉沉想不通他為何要殺商塗深滅口。

商塗深分明已經病入膏肓,他又何必冒著風險提前去追殺商塗深?

除非是商塗深知道了什麼秘密,又或是商塗深做了什麼於他不利的事。

但按照商塗深這麼個病入膏肓的情況,要做對衛兆知不利的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是商塗深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才被滅口的?

“被追殺前你可看到商塗深有收到過什麼東西,又或者,見了什麼人?”

小啞巴搖了搖頭,寫道:“不曾,你們走後我們都不曾出去過,也沒有人再進來過。”

“那你可有那些自稱為官府中人落下的貼身物件?”華清棠有點不信有哪家的官差會自稱為“官爺”,一般隻有山匪才會這麼說。

小啞巴思量片刻,起身去翻了翻自個兒從商塗深身上拔下來的幾支箭,商塗深抱著他跳崖時被那群人用箭射傷了,後來他為了給商塗深上藥,隻能狠下心,把箭給活生生拔了出來。

這箭上倒是沒什麼毒,要不然商塗深也不會在昏迷了一日後因為血止不住加上他病入膏肓撐不住了才死。

溫玉沉仔細的打量這箭上的標記,努力回憶著自個兒是否在衛兆知府上見過,但最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就此作罷。

“我能把這箭帶走麼?”他想回去看看衛兆知究竟在背著他們做什麼,不然他們的境地實在太過被動。

小啞巴點了點頭,並沒有拒絕他的話,隨後總算是把他要問的話問出了口。

“你們可以住一起麼?”小啞巴又解釋了一句,“沒有多餘的地方能住了,方才那位姑娘隻能一個人住,所以你們隻能委屈一下…”

溫玉沉倒是很樂意委屈一下,但他覺得華清棠可能不大樂意,於是他跟華清棠說:“你今夜要不要睡地上?”

華清棠似乎是聽到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嗤笑一聲,當即坐到了床上:“你睡地上。”

溫玉沉自然也不想睡,於是,他不由分說的先躺在了床上,閉目養神,留下華清棠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說他無賴。

溫玉沉順勢把還在震驚的華清棠扯了下來,又把他往自個兒懷裡拽了拽:“那就都睡床。”

華清棠想要推開他,但被某人提醒了一句:“一會兒小啞巴也要來睡的,你難道想看著小啞巴睡地上?”

華清棠啞了火,這回倒是不動了,畢竟他也不想看小啞巴一個人睡冷冰冰的地上,更何況他倆才是客人,哪有主人為了讓客人睡床而自己睡地上的道理?

算起來,這是他第二回跟溫玉沉同床共枕,一聯想到這,他就想避開溫玉沉禁錮著他的雙臂。

還是太過輕率了,早知道這樣,他上次就不該跟這人…

沒等華清棠多想,溫玉沉有些慵懶的嗓音便在他耳邊響起:“傅大人,想什麼呢?天都黑了還不睡?”

華清棠裝死不回他。

溫玉沉也沒追問,隻是跟他說:“早些睡,明日一早你我分頭行動。”

華清棠在他懷裡動了一下,問他:“什麼分頭行動?”

溫玉沉淺笑一聲:“傅大人原來沒睡啊,方才不回我,我還以為你睡了呢。”

半晌,溫玉沉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於是乎華清棠覺得這人就是在詐他,他打算等出去之後,查完了案,再把這回的賬還回去。

就在華清棠昏昏欲睡間,溫玉沉又突然開口,回答了他的話:“明日我去找衛兆知問問他有沒有背著我們乾些彆的事。”

“你帶著常芷冉回府,若我一炷香內沒回來,你便給他傳信,告訴他常芷冉在你手裡,讓他小心你撕票。”

溫玉沉說這話時語調慵懶,似乎是篤定衛兆知不敢拿他怎麼樣。

華清棠輕嗤一聲:“萬一他不打算管常芷冉怎麼辦?”

溫玉沉故作可惜,長歎一聲:“這樣啊…那隻能委屈委屈傅大人給我收屍了。”

華清棠用手肘懟了他的胸口一下,他悶哼一聲表示不滿:“我好疼啊傅大人,你得負責。”

第 127 章

夜裡有些涼, 溫玉沉察覺到懷裡的人在下意識的往自個兒懷裡鑽。

被某人枕著的胳膊也有些發麻,他本來想換個胳膊,但剛一動彈, 那人就頗為霸道的說著夢話, 命令他不準動。

還威脅了他一句:“再動…”

那人睡得沉,迷迷糊糊的說著些連自個兒都不清楚的話:“我就…”

溫玉沉哭笑不得, 隻得順著他,輕聲安撫道:“不動了。”

“再動…”華清棠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仍是迷糊的重複著這句威脅的話,但他想不出來能威脅那人什麼, 想著想著, 他就又睡著了。

“再動就什麼?”溫玉沉語調懶散的問。

華清棠沒再吭聲,但兩隻手摸索著,整個人貼到了他的身上。

“師尊…”

他迷糊的說了一句。

溫玉沉渾身一僵。

…他恢複記憶了嗎?

那他怎麼會繼續同自己…還是說他才恢複的記憶?可他方才的模樣, 也不像是恢複了記憶…

“…華清棠。”他提著心,試探性開口喚了他一句。

懷裡的人沒反應, 隻是枕著他胳膊的腦袋煩躁的動了兩下,似乎是在懲罰這人叫了“彆人”的名字。

長夜漫漫, 溫玉沉就這這個姿勢, 當了一夜的人形靠枕以及取暖爐。

華清棠睡得倒是安穩,還時不時擺弄一下他的胳膊讓自己睡得更舒坦些。

對此,溫玉沉權當不知道, 甚至是親眼看著某人睡眼朦朧的說這次的枕頭有點不舒服。

他說溫玉沉的胳膊枕著有點硌得慌。

溫玉沉思考了一下, 他想說其實光睡床板比他胳膊還硌人,但看華清棠睡得這麼沉便又把話咽了下去, 直到白日,華清棠清醒過來, 他才把胳膊收回來。

他覺得胳膊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華清棠睡醒之後還有點發蒙,直勾勾的盯著溫玉沉揉胳膊,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看什麼呢?”溫玉沉順口問了他一句。

而華清棠仍舊沒說話,大腦宕機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轉過腦袋,起身時在自個兒的袖口上摸索了半天,才緩緩低下腦袋。

嗯?…我的發帶呢?

華清棠想了想,不知道發帶被自個兒放到哪去了,於是,他看著自個兒的袖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準備動手撕下塊布束發,總不能叫他這麼披頭散發的回去。

“你不用它係麼?”溫玉沉不知從哪拿來的發帶遞到華清棠手邊,華清棠大概還是有些困,隻接過發帶,下意識的攏起頭發,但因為手上拿著發帶不方便,他就乾脆咬著發帶,兩隻手攏好了頭發,才把發帶係上。

“你在哪拿的?”華清棠終於回神,抬眼看他。

溫玉沉這會兒緩好了胳膊,指了指自個兒的腦袋。

華清棠疑惑的看著他,沒想明白他在表達什麼。

溫玉沉一咧嘴,唇角揚起一絲弧度:“你帶的是我的。”

華清棠被他的話說的清醒了不少。

“…那我的呢?”說著,他就打算把溫玉沉的發帶解下來。

溫玉沉聳肩:“我也不知道啊,傅大人你睡覺一點也不老實,動不動就…”

華清棠微眯起眸子,眼神裡帶了些殺氣,當然,這隻是在威脅溫玉沉,試圖讓他閉嘴。

溫玉沉看他張牙舞爪,配合的略過了這個話題。

華清棠清醒過來後就沒有昨夜睡前以及方才沒睡醒迷迷糊糊的樣子了,溫玉沉看著眼前人,有些遺憾的歎了歎氣。

要是能一直那麼迷糊就好了,不過即便華清棠不迷糊,他也是喜歡的。

簡而言之就是——隻要是華清棠這個人,無論他做了什麼,溫玉沉都能從中瞧出些吸引自己的點來,就算找不到,他也可以腦補出來。

“你去哪?”華清棠見他一聲不吭就往外頭走,下意識開口問他。

溫玉沉眉骨微揚:“昨夜不是說好了嗎?我去上門尋人,你帶著常芷冉回府。”

華清棠抿了抿唇,還是覺得這決策不大合適:“我去找他,你帶常芷冉回府。”

“不成,傅大人,你身段這般好,萬一他們把你捆了再動了些非分之想,我要是去晚一步會愧疚死。”溫玉沉一本正經的說胡話。

華清棠唇角扯了扯,默默低下腦袋,單手按著額角跳動的青筋:“你彆犯病。”

溫玉沉整理好行囊就準備出發了——其實他也沒什麼行囊,他就是把華清棠的發帶係到了自己的頭上。

華清棠的目光停在了自己的發帶上:“…你不是說我把它弄丟了嗎?”

溫玉沉無辜的眨眨眼,隨後一攤手:“我又找到了,但我倆要是再換回來,多浪費時間啊。”

華清棠:“……”

他懷疑這人就是故意把自己的發帶藏起來了,然後蒙騙自己,說是他自己弄丟的。

“你要帶小啞巴回去麼?”溫玉沉看了眼還沒起的小啞巴。

華清棠猶豫了一番,最終點了點頭:“帶他回去給他找個合適的地方乾活。”

溫玉沉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要直接把小啞巴養在你府裡。”

華清棠瞥了他一樣,冷酷無情的說:“我府裡不養閒人。”

溫玉沉抓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帶,故作情深的問:“養我也不行嗎?”

華清棠抽回了手,麵無表情的看他裝的傷心欲絕:“除非你死了,我可以供你的牌位。”

溫玉沉停止傷心,看著像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他的話到底劃不劃算,片刻,溫玉沉點了點頭:“那我爭取這回就讓傅大人你供上我。”

華清棠聽到他這話微微蹙眉:“閉嘴。”

溫玉沉瞧了瞧外頭剛亮起的天,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正要走時,華清棠又扯住了他的胳膊。

溫玉沉回頭等著他吩咐些什麼,但最終聽到的卻是這人十分彆扭的說:“…不能太閒。”

溫玉沉偏了偏頭:“什麼不能太閒。”

華清棠抿唇,又改了口:“不用死,也可以養你。”

溫玉沉彎了彎眼,裝作沒聽見,故意叫他大聲點說,但他當然是沒說出口,隻叫溫玉沉今夜回去時跟他一同吃飯。

溫玉沉答應了。

但他還是不大放心,又彆扭的說,要活著回來。

溫玉沉也應了。

溫玉沉兩手空空的踏出了這斷崖,白日裡這斷崖倒沒那麼恐怖,昨夜見到的那些屍骨大概都是失足墜崖之人的。

也許還有少部分被謀財害命的倒黴蛋。

出了這斷崖,外頭的路就熟悉了,他順著記憶中的路線走了會兒便出去了。

沈府。

“是我殺得。”衛兆知淡淡應了溫玉沉的話,手中把玩著一個不大的白玉瓶,轉而抬眸看向他,“不知許公子你又是從何得知的?”

這話裡逼問的意味十足,溫玉沉卻仿若未聞般扯了把椅子,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隻坐在衛兆知都對麵,雙手交疊著托起腦袋——

這會兒倒更像是溫玉沉在審訊他了。

“衛大人,我們合作的前提,是對彼此坦誠相待,不是麼?”

衛兆知不動聲色的淡聲應道:“許公子,此事乃我家事,我想我們的關係還沒有好到連家事都要告知彼此。”

溫玉沉不打算繼續跟他打啞謎,直截了當道:“衛大人,商塗深的死,可不止是你的家事。”

“若是衛大人是因為讓商塗深乾了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之後怕他敗露,才將他殺害,那便說明,衛大人是在我們走後,背著我們做了些我們必定不會應允的事。”

溫玉沉話音一頓,眸色微沉:“若是衛大人喜歡背著我們做這些事,那麼我想,我們沒有合作的必要了,不是麼?”

“許公子怎麼就這麼篤定,我是背著你們做了什麼事才這般迫切的想要殺人滅口?”衛兆知仍舊淡定自若的回他,“若是是我用完了他,所以才將他當做一顆棄子呢?”

“衛大人查完想查的東西了麼?”

衛兆知眸光一頓,旋即抬眼看他。

“若是衛大人查完了想查的東西,又何必在此處與我周旋。”溫玉沉直起了身子,朝後靠了靠,指腹緩慢的敲擊著,發出一陣有節奏的噠噠聲,“若是衛大人沒查完,不準備就此離開,又怎麼會把商塗深當做棄子。”

“畢竟,商塗深是專門配合衛大人你來掩蓋你們的行蹤的。”

若不是準備撤離了,衛兆知又怎麼可能這般輕率的把商塗深滅口,殺了商塗深,於衛兆知而言,並沒有多大的好處。

相反,還可能會讓他更麻煩些——因為再找人給他們善後、隱蔽行蹤幾乎是不可能的了,他們用商塗深的原因是商塗深好控製,且有求於他,所以隻需要跟商塗深談妥,商塗深基本上就不會反悔,更何況商塗深還帶了個拖累,即便反悔也能被他們輕而易舉的抓到。

若換成彆人…先不說那人會不會背棄他,就光說能同商塗深一樣體弱且能為他們斷後隱匿行蹤之人都找不到第二個,再加上跟他形影不離的小啞巴——簡稱活靶子,若商塗深有個什麼彆的想法,他們就算抓不到商塗深也可以立刻抓到小啞巴當人質。

所以沒查到想要的東西的衛兆知若沒有什麼必須摒棄商塗深這麼個聽話的工具人的理由,光是一句“用完了他,當了棄子”是絕不可能的。

第 128 章

衛兆知冷眼掃向他, 原本被他把玩在手中的白玉瓶不知何時落到了案板上。

“許公子倒是不怕這一來,便回不去了。”

溫玉沉神色如常,甚至更為放鬆的向後靠了靠, 唇角微揚:“衛大人若是想對我做什麼, 我孤身一人,自然是跑不掉。”

言下之意便是說來的隻有他一個, 若他出了什麼意外,那麼華清棠便會立刻跟他們翻臉。

而若是華清棠翻了臉,他也沒法像殺死商塗深那般輕而易舉的殺死華清棠。

他同林栩之還不一樣,林栩之充其量也隻算個官宦親眷, 出了事也隻是要當地官府做做樣子查一查。

而華清棠是官府中人, 即便年齡不大,也是正經上達天聽官家知曉的,他若死了, 難保不會牽連出衛兆知他們。

衛兆知總歸是忌憚華清棠的,故而, 他起身查了查是否還有旁人,直到親自確定好這屋裡隻剩他與溫玉沉時才淡聲開口:“他該死。”

溫玉沉原本落下的指腹一停, 身子微微前傾, 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是他殺了林栩之。”衛兆知緊攥著手,半晌,又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人查到商塗深曾受人囑托, 去給一個人下藥。”

“而那個被下藥的人,便是林栩之。”

溫玉沉微微蹙眉, 不讚同的開口:“商塗深不可能會殺人,有小啞巴在當他的軟肋, 他若殺了人,保不齊就會被人尋仇…”

話音一頓,溫玉沉驟然想起商塗深說曾拿過一個人當藥人折騰了很久,險些將那人的命都折騰沒了,但若是照著這個邏輯順下去,很可能連那個藥人都是商塗深自個兒偽造的。

不過商塗深編瞎話來騙他倒也算情理之中,畢竟那會兒商塗深除了狐假虎威嚇唬人也沒有彆的法子能讓自個兒看起來更不好惹些。

衛兆知將一個藥囊丟到了溫玉沉的跟前:“商塗深的貼身物件。”

溫玉沉沒見過,故而他繼續追問衛兆知:“是在林栩之身上搜到的?”

衛兆知搖頭:“不是,但照看林栩之的跟班指認了它,說林栩之死前要他準備個香囊…”

“不對。”溫玉沉驟然抬眼,“那跟班在何處?”

“哥!咱們帶回來的人自戕了!”沈渡川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嘭”的一聲破門,他扯著嗓子,急切的喊,“他自戕了!!!”

衛兆知頓時反應過來,自個兒被人擺了一道!

怪不得他總覺得自個兒查的時候過於順利,並且那些證據都太過直白…包括林栩之的死因。

就像是有人刻意幫他串聯好了。

隻等著他入局。

衛兆知“騰”的起身臉色陰沉,幾乎的片刻不留的大步跨到了沈渡川身前,問道:“他什麼時候死的?”

沈渡川是跑著過來的,這會兒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雙手支在膝蓋上,彎著腰,勉強揚起腦袋回了衛兆知的話:“於大夫說是跟咱們回來時就快死了。”

“哥你怎麼不直接問於大夫?”沈渡川緩了過來,直起身子,向後一看,正伸著的手在空無一物的空中停頓片刻,“嗯?於大夫呢?”

衛兆知深吸了一口氣,不輕不重的拍了下沈渡川的後腦勺,沈渡川捂著腦袋正要問他乾什麼,他就率先開了口,語調中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哪來的於大夫?”

沈渡川茫然的眨了眨眼:“於大夫不是哥你帶來的人嗎?”

衛兆知聽到他這話緩緩閉上了眼,又無聲歎了口氣:“…你是沒長腦子嗎?平日裡我教你的東西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沈渡川被他罵的整個人都蔫了下來,委屈巴巴的想為自己辯駁,但看衛兆知氣的火冒三丈又把話咽了下去,他可不敢火上澆油。

衛兆知又長歎了一聲,單手揉了揉額角。

溫玉沉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順勢將那藥囊拿在了手裡:“於大夫估計是追不回來了,不如衛大人同我說說林栩之的死因。”

他沒直白的說讓衛兆知陳述一遍自己被騙的心路曆程主要是因為如今敵在暗他們在明,現如今不宜跟衛兆知鬨翻了臉,故而他有所收斂。

但衛兆知也不是什麼傻子,就算溫玉沉沒明說,他也能聽出來溫玉沉語氣中的譏諷。

但他也不能說溫玉沉什麼,畢竟自個兒的確像個任人宰割的傻子一樣,著了彆人的道。

衛兆知抬眼看了看被沈渡川扯開的門,隨後又坐了回去,沈渡川倒是識時務的替他把門帶上了。

“我的人查到林栩之死前是撞到了些有關常兄的線索。”

“常兄曾與林栩之有過一麵之緣,且他對常兄十分仰慕,後來常兄被處死,他還曾求過林太傅想要去送一送常兄。”

“但林太傅沒同意,後來也就沒了什麼消息,但在他死前,他曾去過一處常兄常去的地方,回來後便被林太傅打了一通,聽那小跟班說,是因為林太傅怕他去祭拜常兄,所以把他打的三日下不來床。”

溫玉沉微微挑眉,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搭在木桌上,指腹“噠噠”的落在上頭:“衛大人,你不是與常卿泉關係匪淺嗎。”

衛兆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不出什麼情緒。

“是。”

“那為何林栩之與常卿泉有這等淵源你沒有一早就說出來。”他可不信衛兆知是現在才知道林栩之對衛兆知不一般的。

衛兆知抿了抿唇,室內昏暗,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灰蒙蒙,連帶著他的聲音也更加清晰。

“我來時就查過了。”衛兆知說,“林栩之隻是在林太傅還未辭官時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按道理來說,沒有人會為了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去做什麼,所以我沒有把此事當做重點去查。”

“但前幾日去查時,與林栩之關係不錯的一個小跟班找上了我,他告訴我林栩之死的蹊蹺,還同我說了林太傅因為林栩之想去送常兄而把林栩之禁足之事。”

“他說林太傅不讓他們與旁人提及此事與常兄扯上關係,他還說他知道我們在查林栩之的死因,他覺得林栩之的死跟此事有關。”

衛兆知停頓片刻,補充了一句:“那會兒我為了行動方便,便叫我的人扮成了你們當地的官差,所以他在遇到我們時才主動來尋我們了。”

溫玉沉“哦”了一聲:“倒是委屈衛大人了。”

委屈他放著三品官不當,來冒名頂替搶華清棠的官職了。

衛兆知微微蹙眉,雖有不悅,但總歸是他理虧,故而也沒反駁什麼:“後來我又查了一遍那小跟班的話是否為真,但卻意外查到商塗深先前貼身帶著的藥囊落在了林栩之死前常去的地方,又恰好湊巧——”

“我遇到了那個要我為林栩之查清真相的小跟班,那小跟班見到這香囊後便說林栩之死前也要了個跟這圖案相同的香囊。”

“後來我便查起了商塗深。”

溫玉沉順手倒了壺茶給自個兒,微微低頭抿了一口,隨後頗為嫌棄的將茶放的遠了些,皺眉說了聲“難喝”。

“衛大人查到了什麼?”他自然是知道衛兆知查到了一些商塗深謀害林栩之的證據,但他倒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證據能讓衛兆知如此篤定的將商塗深趕儘殺絕。

衛兆知不可能想不到商塗深一般情況下不會輕易殺人,那麼到底是有什麼樣的理由,讓衛兆知相信了,商塗深寧願冒著風險也要將林栩之殺害。

“商塗深還有一個哥哥,在幼時被人打聾了耳朵,打聾他哥耳朵的是個當兵的,那個當兵的當時喝了酒,因為他們擋了道,便動起了手。”

“商塗深被他哥護在身下,沒什麼大礙,但他哥便沒他那麼走運了。”

黑沉沉的夜空籠罩大地,兩個半大的孩子饑腸轆轆的捂著肚子,大的那個臉上還掛著層灰,小的就好的多了,就連衣服都顯得新了不少。

“哥哥,我好餓啊。”小的那個餓的撅起了嘴,有點走不動道了,開始在原地耍賴,扯著大的那個,站在道邊上,一動不動。

大一點的孩子歎了口氣,又迅速的瞄了一眼周圍,隻可惜沒有什麼能填飽肚子的,隻有滿地的雜草以及不遠處的營帳。

大的那個晃了晃腦袋,又歎了口氣。

他猜自個兒是帶著弟弟走到了要打仗的地方,他雖然年紀不大,但知道的也不少,至少比尋常孩子懂得多。

大的那個孩子抹了把臉,牽著弟弟的手輕輕搖了兩下,溫聲問他:“我們去前頭問問還有沒有吃的了好不好?”

小的那個撅了噘嘴,雖然看起來不大樂意,但還是彆扭的跟著哥哥走了。

走到營帳前時,大的那個孩子明顯猶豫了一下。

他聽說這種地方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他的運氣一向不好,若是沒遇到好人,保不齊就要喪命在此…

他瞧了眼自個兒弟弟,又蹲下來跟他商量:“你去那邊等著哥哥好不好?”

第 129 章

小的仍舊不大情願, 但還是乖巧的聽了哥哥的話。

“有人在嗎?”大點的那個孩子有些局促的攥緊了自個兒的衣裳,見沒人應他,又喊了一聲。

就在他以為要空手而歸時, 那營帳裡頭又出來了個人, 那人渾身酒氣,見到他十分不善的皺起了眉頭。

他咽了咽口水, 鼓起勇氣,朝那滿身酒氣的人低聲問了一句:“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點吃食…”

他像是怕那人不同意一般,又連忙補充了一句:“餿的也可以, 什麼都可以。”

那人久久沒回他, 久到他忍不住一抬眼,就撞上那人凶神惡煞的臉,不等他做出什麼反應, 那人就一腳將他踹到在地——

嘴裡還罵著汙言穢語。

那小的看他挨了打,立刻跑到了他跟前, 護在他身前,惡狠狠的張開雙臂, 朝那人吼道:“不許你打我哥哥!我討厭你!壞人!!!”

但這小孩兒的話也沒什麼用, 那人還在打著,隻不過是多了一個被護在身下的他。

那小點的孩子便是商塗深,那個大的, 是他親哥哥, 也是被常卿泉手下打聾了的、稍微大一點的孩子。

“他這一身醫術,也是為了給他哥哥治病學的。”

“那個跟在他身邊的小啞巴, 是他給他哥哥撿回來的第一個藥人,後來他哥哥發現了他拿人試藥, 以命相逼,他便隻拿自己試藥了。”

“不過後來他哥哥還是死了,剩下個小啞巴,他就養著了。”

溫玉沉恍然大悟。

難怪商塗深的身子不好,自個兒當了那麼久的藥人,能好就怪了。

這會兒他倒能理解為什麼這人會如此篤定商塗深會棄了小啞巴去殺林栩之了——因為林栩之若是真查到什麼能給常家翻案的證據,他哥的仇便報不了了。

為了親哥的仇棄了小啞巴,倒也算正常。

“後來我又查到有人給商塗深送了些藥材,剛好是商塗深落下藥囊的那幾日。”

“所以你以為是商塗深一箭雙雕,拿了藥材辦事殺了林栩之的同時還能給自個兒親哥報仇?”

衛兆知點頭:“我還查到了那人給商塗深的書信,不過燒的隻剩下一個角,但也能瞧出來大概。”

商塗深把仇記在常卿泉頭上倒也不奇怪,畢竟他當時隻記住了個位置,而那個位置上領兵的便是常卿泉。

不等衛兆知再說些什麼,暗處便忽然竄出一支箭直直釘向他——

衛兆知反應很快,一隻手瞬間將他攥住,隻是仍舊不可避免的被這支箭將手心擦破了皮。

鮮紅的血液順著箭身下淌。

沈渡川噌的一下擠到了衛兆知的身旁,急得上躥下跳,拿著衛兆知的手不知所措:“哥你等我給你去取藥…”

沈渡川說完就想走,但被衛兆知攔了下來,衛兆知看了眼那箭上的印記,掀起眼皮,看向溫玉沉:“許公子還給我準備了此等“驚喜”?”

溫玉沉聳了聳肩:“在下實在是與衛大人聊的太過儘興,一時忘了時間,沒去給傅大人報平安。”

衛兆知將那箭身上綁著的字條取了下來,慢慢攤開,隻見那字條上的字跡十分工整好看,如果不看內容的話,就更好了。

“傅府一敘,不來撕票。”

衛兆知:“……”

溫玉沉被這字條逗笑了。

他怎麼寫的這麼直白?

沈渡川看見這字條簡直像是炸了毛的貓,音量瞬間高了起來,他指著字條,憤怒的說:“他什麼意思?!他是不是威脅我們?!”

沈渡川越想越氣,指著字條的手都氣的發抖:“他、他、他…”

“他怎麼敢的?!他怎麼敢把哥你的手弄傷之後還來跟咱們討價還價的?!他就不怕我們——”

衛兆知緩緩抬眼,用沒有血的那隻手拍了拍他的狗頭,淡淡說道:“撕票撕的常芷冉。”

沈渡川瞬間蔫了下來,整個人的氣勢都熄了火,他抿了抿唇,皺著眉說:“哥,那,我們不能也撕他嗎?”

沈渡川的目光落到了溫玉沉的身上。

衛兆知嘴角一抽,又忍無可忍的拍了沈渡川的狗頭一下,斥責道:“閉嘴。”

撕票就撕票,當著人家麵說要撕人家票這不是有病嗎?更何況他們方才還站在統一戰線,經過沈渡川這麼一說,是個人都不可能再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了——雖然溫玉沉本身也不怎麼信他。

沈渡川更蔫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麼去救常姑娘嘛!

難道還真要受製於人,他倆一起送上門當人質去?!

沈渡川自顧自搖了搖頭。

不成不成,他去當窩囊廢可以,他哥不行,他哥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能送上門被人羞辱去!

沈渡川倒吸了一口涼氣,像是在給自己壯膽一樣,緊張的攥起了手,鄭重其事的跟衛兆知宣布:“哥,我去!”

衛兆知一頭霧水,不解的問:“你去什麼?”

沈渡川吸了吸鼻子,又深情的看向他哥,還突然攥住了他哥的手:“哥!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把常姑娘帶回來,我的遺產也全都給你…”

“我們是去赴約,不是去赴死。”衛兆知捂住了他的嘴,無奈的歎了口氣,“誰告訴你我們去了就得死?”

沈渡川推開了衛兆知捂著自己的手,眨了眨眼:“他都說撕票了。”

衛兆知補充道:“不去赴約才撕票,撕的也不是你,是常姑娘。”

沈渡川如臨大敵:“那還不如撕我了。”

衛兆知:“……”

溫玉沉推開窗子,看了看天兒,故作不經意道:“二位是打算讓常姑娘安然赴死對嗎?”

沈渡川立刻搖頭:“呸呸呸!常姑娘不能死!”

說著,沈渡川急切的拽上了衛兆知的手,扯著衛兆知就往外走,剛出門他就一頭霧水的扭過頭看他哥,問道:“哥,傅府在哪啊?”

“我不認識道啊。”

衛兆知看了看自己還在滴血的手,默默扯出了自個兒那個被他牽著的完好無損的手,在袖口裡摸索了半天,拿出了塊布係在傷口上,才算止住了血。

“找不著路就跟在他後麵。”衛兆知微微揚了揚頭,看向在前頭帶路的溫玉沉。

溫玉沉似有所感,回頭時眉眼彎了彎,帶上了一絲禮貌的微笑。

沈渡川不悅的彆過頭,冷哼一聲,跟衛兆知道:“他好討人嫌,哥,你是不是也很討厭他?”

衛兆知微微一怔,仔細想了想,才慢慢悠悠道:“不討厭,我覺得他隻是性子有些古怪,但本性不壞。”

“雖然他一道都在跟我們放狠話,但實際上他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而且…”

衛兆知抿了抿唇,把後邊那句“我還挺喜歡他這個性子”咽了下去。

“而且什麼?”沈渡川揚起腦袋,看向他。

衛兆知又拍了拍他的狗頭,突然正色起來:“你為何總是不想著好,非要想著自個兒去死?”

沈渡川默默把臉彆了過去,像個鵪鶉似的不出聲。

衛兆知卻仍在繼續喋喋不休的數落他。

“我知道了,哥你不要說了…”沈渡川被他說的想捂住耳朵,但他不敢,就連這一聲反駁也跟蚊子似的,衛兆知根本沒聽見。

溫玉沉在前頭帶路,但卻故意繞了幾個彎,因為他不覺得那設局蒙騙衛兆知的人不會派人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沈渡川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快步走上前,問他:“你是不是在帶我們繞彎?”

溫玉沉沒吭聲,但衛兆知卻反常用手拍了拍沈渡川的肩,在沈渡川回頭看向他時,指尖抵住唇瓣,“噓”了一聲。

沈渡川愣了一瞬,但也極快的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帶著他們甩掉身後的跟班啊。

“甩不掉了。”溫玉沉壓低聲線,拐進了個胭脂水粉的鋪子。

沈渡川僵在原地,不想進去,但被衛兆知硬著頭皮拉了進去。

沈渡川低著腦袋,恨不得把臉埋在地裡,他壓著嗓子,咬牙切齒的問溫玉沉:“你帶我們來這乾什麼?!”

溫玉沉淡定自若的扯下一側掛著的狐狸麵具,罩在了自己臉上,道:“你覺得進這裡能乾什麼?”

沈渡川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說:“你不會…真要來買這些胭脂水粉吧?”

溫玉沉點頭,反問道:“那不然呢?”

沈渡川兩個眼睛瞪得老大,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他求助似的看向一側的衛兆知——結果一抬頭,他發現衛兆知也帶上了個半獸麵具。

“哥,你也要買?”

衛兆知硬著頭皮點頭,還在心底鬆了口氣,幸好他還有麵具罩著臉,不然太丟人了:“不買怎麼甩掉他們?”

沈渡川無法理解這兩個毫不沾邊的東西到底有什麼關聯:“買了就能甩掉他們了???”

而事實證明,買了的確就能甩掉跟班了。

傅府內,三個略顯壯碩的“姑娘”帶著一半麵具,其中兩個還有些局促想跑,相比之下,溫玉沉就顯得熟練了很多。

他十分自然的走到了正單手扶額擋住了自己視線的華清棠跟前。

“傅大人,你怎麼不笑?”

第 130 章

笑什麼笑, 這換了誰能笑出來?!

華清棠麵無表情的拍開了溫玉沉搭到自己肩上的手:“…你教他們的?”

溫玉沉無辜攤手:“我也是彆無他法,傅大人,你不能怪我啊。”

華清棠默默給他們指了指後院的溫泉:“…二位可以先洗好身子再來同我議事。”

溫玉沉看那倆人走了之後問他:“那我呢?”

華清棠沒說話, 隻將手繞到了係在溫玉沉腦後的繩子上, 將麵具扯了下來。

隨後又看著他抹的一臉粉停頓片刻,閉了閉眼, 緩過神後轉身要走,但被溫玉沉扯住。

“傅大人你就這麼將我拋下,不管我了嗎?”

華清棠不解的扯回了自己的手,微微皺眉:“我是去給你打水, 擦臉。”

溫玉沉“哦”了一聲, 提著衣裙,笑嘻嘻的說:“那我跟你一起。”

華清棠又定在了原地,一言難儘的看向他:“不要。”

“為什麼。”

華清棠直白的告訴了他真相:“因為好丟人。”

溫玉沉:“……”

不過最終溫玉沉還是提著衣裙跟在了華清棠的身後, 因為華清棠一要走,他就歎氣, 一直歎氣,華清棠一回頭看他, 他就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好生可憐。

最後華清棠還是不忍心,便默認了他跟著自己走,雖然還是感覺有點丟人。

路過被倆孩子撞到的時候他感覺如芒在背, 好在, 倆孩子根本沒認出來這是溫玉沉,隻是抱著溫玉沉的大腿說這個姐姐好好看, 但是抱起來有點大大的。

溫玉沉頗為無奈的抬頭,華清棠隻能硬著頭皮找借口把倆孩子支開, 支開後他才如釋重負。

“你就這麼喜歡穿這種衣服麼?”華清棠終於還是不解的問出了口。

連帶著幫溫玉沉擦臉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對上了溫玉沉的雙眸。

溫玉沉搖了搖頭:“我不喜歡。”

華清棠鬆了口氣。

不喜歡就好,若是喜歡,他以後豈不是要天天這般提心吊膽。

溫玉沉一手扶著華清棠的腰,一手撐著床榻,看著華清棠跨坐在自己身前,又問他:“傅大人不問問我喜歡什麼嗎?”

華清棠隻當是哄小孩,順著他的話茬問了一句:“喜歡什麼?”

溫玉沉偏了偏頭,語調中帶著一絲笑意:“目之所及。”

華清棠一怔,掀起眼皮便迎上了溫玉沉一雙漆黑的瞳仁——

瞳仁上倒映出了自己的臉。

華清棠沒吭聲,又迅速的垂下眸子,將他的臉擦了個一乾二淨後便立刻起身。

隨後從床榻邊兒上遞過去了一套衣裳,溫玉沉見好就收,接過衣裳。

華清棠自覺的站在了屏風後頭,聲音不算太大,但也足以透過屏風清楚的傳入溫玉沉的耳朵裡。

“被人跟蹤了麼?”

溫玉沉“嗯”了一聲,一邊換衣裳,一邊抽空回道:“本來想著繞幾圈把他們甩了,但他們跟狗皮膏藥似的,甩不掉。”

“我便隻能出此下策,帶著他們一起換個身份回來。”

“…不必這樣的。”華清棠沉默了半晌,微微偏頭去看屏風後頭的影子,見溫玉沉還在換衣裳,又扭回了頭,“早在我回來時他們便已知曉了我的府邸。”

話音一頓,他又道:“或許更早。”

溫玉沉換好了衣裳,從屏風那頭探出腦袋,半邊身子輕靠在屏風側麵,雙手抱臂,回道:“萬一他們沒尋到,我沒去甩開他們,便是把你置於險境之中。”

“我本來也…”他想說自己本身就處在風波中,即便沒有溫玉沉,他也不是全然安全的。

“那不一樣。”溫玉沉慢慢悠悠的走到華清棠跟前,替他整理了衣襟,目光順著整理好的衣襟往上掃,最後落到了華清棠黑漆漆的眸子上,隻見那人垂著眼,纖長的眼睫蓋住了自個兒的視線,叫人看不清眸中那點兒本就不易察覺的情緒。

“我總不能因為知道你會遇到危險,就乾脆不管不顧的把能避免的麻煩也帶給你。”

話落,溫玉沉收回了捏著華清棠衣領的手。

指腹的溫度落在上頭,華清棠抿了抿唇,耳根微紅,有些不自然偏過了頭:“衛兆知可有瞞著我們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他冒名頂替了傅大人你的身份。”

聞言,華清棠的神情驟然冷淡了起來,方才眸子裡那點兒溫情一閃而過。

他不喜歡被人莫名頂替掉自己的身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討厭這樣。

曾經有人冒領了他的功勞,被他當眾揭穿,後來那人因為家中長輩給頂著,便沒怎麼樣,最後的結果也隻是從這兒調去了彆的地方,甚至連個道歉都沒給華清棠留。

後來華清棠升官,壓了那人一頭,當著所有人的麵,又問了那人一遍道不道歉,那人不肯,他便乾脆把那人打了一頓。

於是,那人家中長輩找上了他,他硬是把那人家中信息都調查了個一清二楚——主要是查到了那人家裡貪了多少錢。

逼得那人在挨了頓打的情況下又來給他道了歉,這事才算罷休,再後來華清棠乾什麼也沒人敢冒領功勞了。

隻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竟還讓他遇到了一回冒充他身份的。

這會兒衛兆知他們已經換洗好了,沈渡川在屋裡頭點了個蠟燭,努力讓這詭異的氣氛變的不那麼詭異。

“…哥,你要不要喝口茶?”沈渡川屁顛屁顛的把茶水遞到衛兆知跟前,但很顯然,衛兆知現在不大想喝茶。

被無視了的沈渡川倒也沒惱,隻是自顧自的把剛倒好的熱乎茶灌進了自己嘴裡,但因為光線太暗,他沒掌控好溫度,一個不小心把自個兒給燙了個正著。

“嘶——!”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憑借著自己驚人的意誌力以及對這詭異氣氛的恐懼硬生生把自己的尖叫聲壓了下來。

溫玉沉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如同鬼魅一樣驟然在他耳邊低語:“常芷冉還在補覺,你若是實在無聊…”

沒等溫玉沉說完這話,就聽見沈渡川“嗷”的一聲慘叫,劃破死寂。

溫玉沉拍在他肩上的手驟然一空,隻見沈渡川被他嚇得躲在了衛兆知的身後,一手拽著自家哥哥的袖口,雙眼緊閉,嘴裡嘟囔著:“妖魔鬼怪快離開…”

溫玉沉:“……”

衛兆知迎著華清棠那張冷漠的臉,終於不再與他僵持,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的歉意:“借了傅大人的名號辦事,多有得罪,日後衛某必定登門拜謝。”

華清棠還是不大想搭理他,便隻淡淡點了點頭,沒接話。

溫玉沉倒是十分自然的將手肘搭在了衛兆知的肩上:“登門拜謝就不必了,衛大人隻需要把知道的事都與我們說了就好。”

“畢竟我們也不是什麼無恥小人,倒也用不著衛大人你這般防著。”

燭火搖曳,衛兆知三言兩語間便把同溫玉沉說過的話跟華清棠複述了一遍。

“大人!我可以進來嗎?”傅時在門外敲了敲門,又補充了一句,“你帶回來的乞丐哥哥醒了!”

這位乞丐哥哥就是林栩清——至於傅時叫他乞丐哥哥則是因為林栩清被攙扶著回來時渾身臟兮兮的,看著像是個乞丐。

而傅時又不知道他姓什麼,正巧傅餘見到他的第一眼便脫口而出叫了一句乞丐哥哥,於是乎,傅時也跟著叫他乞丐哥哥了。

木門被沈渡川推開,傅時冷不丁撞上個陌生人內斂了許多,還隱約透出一股敵意。

沈渡川倒沒拿這當回事,隻當是小孩子認生,還好心的讓出一條道給他,讓他能更快的朝華清棠的方向跑去。

傅時也不負所望的以極快的速度跑到了華清棠身邊,扯了扯他的衣擺,低聲道:“大人,你帶回來那個乞丐哥哥醒了之後就開始嚷嚷著要去給母親祭拜…”

傅時思考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那個啞巴哥哥和傅餘在看著乞丐哥哥。”

門外,小啞巴早在跟華清棠回來時就換了身新衣裳,這回瞧著倒像是個有些體弱的書生,見他們來了,小啞巴立刻迎了上去。

但由於自己不會說話,便隻能朝他們笑笑。

“哥哥,他好嚇人。”傅餘一見到華清棠就立馬抱住了他的大腿,把臉埋在衣擺上,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隻留了一條縫的臥房。

“嚇人?”溫玉沉想了想,林栩清雖然受了傷,但他的模樣也沒到嚇人的地步,更何況按照華清棠的習慣,必然是會給林栩清清理一遍身子,還會給林栩清換一套乾淨的衣裳,怎麼可能嚇人?

頂多是臉色不大好…

溫玉沉回頭跟華清棠對視了一眼,便一手將門推開——

隻見林栩清身上縈繞著一圈黑漆漆的霧氣,而被華清棠換過的乾淨衣裳似乎也因為黑霧的附著而染上了一層汙血。

彆人興許認不出這繞著的黑霧是什麼,但溫玉沉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與此同時,體內沉寂著的祀幼再次躁動,試圖將溫玉沉身前這團黑霧吞並。

第 131 章

一側的華清棠注意到了他的不對, 走上前幾步,將他的思緒喚了回來:“怎麼了?”

溫玉沉搖搖頭,半晌, 才緩緩開口:“無妨。”

方才祀幼一動, 他便無法動彈,但幸好, 他沒有像上次一樣徹底失去五感,不然他倒還真不好解釋了。

林栩清這會兒才堪堪睜開雙眼,乾裂的唇瓣輕微開合,其實華清棠方才給他喂過水了, 但不知為何, 他的唇瓣還是這麼乾。

雖然林栩清本人醒了,但縈繞在他周身的黑霧仍舊未散,甚至比方才更加旺盛——

隨之而來的是林栩清驟然吐出的一口汙血。

“啊!”傅餘彆過臉, 整個人埋在華清棠身上,不敢去看他。

華清棠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又揉了揉她的頭。

“彆怕,我在。”

一邊的傅時也湊上前, 默默的把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似乎也是在給她壯膽。

但這回吐了血的林栩清眸子清亮了許多,眼神並沒有先前的那般空洞,甚至還有了許多小動作。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又輕微的晃動了幾下腦袋才抬眼, 認真的打量起了他們,半晌, 他像是才確定好似的,緩緩開口:“你們是何人…?”

林栩清問完, 不等他們回答,又自顧自的回答起了自個兒的話:“官府中人…是來查案子的官府中人…”

不對,誰死了…誰死了…

林栩清隻覺得頭痛欲裂,他單手捂著額角,撐著身子,又緩了半天,才慢慢回想起自己先前渾渾噩噩的日子。

“林栩之怎麼會死?”他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溫玉沉也想要得到的答案。

而第二句,再次把事件推向風口浪尖:“我母親…她沒有死?”

“我分明…我分明是親眼看著她…看著她…”

林栩清鼻腔一酸,下麵的話說不下去了,隻是呆呆的看著自個兒的手,原本恢複了些神采的眸子又暗淡了下來。

“看著她什麼?”華清棠見他的傷好了許多便沒再顧及太多,當機立斷追問道,“你母親是…”

“…死在你麵前了麼?”

林栩清遲緩的點了點頭:“她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林栩清“嗯”了一聲,自顧自的講了下去:“搬遷後沒多久,母親就在夜裡突發舊疾,走了。”

“我親眼看著父親將她的屍首封到了棺木裡。”

是夜。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