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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尾巴,他也沒能翹多久,因工作原因,傅京津連夜飛回了上海。
謝春紅一走,顧染黎也比之前忙了一些,到了周中,她才終於覓得一絲閒暇。
好不容易下了個早班,顧染黎回到家,拿出手機看了眼明天下午開會的地點,是金融街。
想到上次在機場的偶遇,她斟酌著給艾嘉笙發了一條信息:【你明天在金融街嗎?如果方便的話,我請你喝個咖啡。】
艾嘉笙自然是求之不得。
翌日下午,他們在約好的咖啡店碰麵。
艾嘉笙本以為這就是尋常的朋友聊天局,卻沒想到,顧染黎看到她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這次過來,是特地跟你說聲抱歉。”
艾嘉笙不解:“抱歉?抱歉什麼?”
顧染黎淡淡一笑,說:“我可能,沒辦法再寫詞了。”
艾嘉笙聽了,神情一怔。
沉默片刻,她才略帶歉意地道出自己的想法:“師姐,如果寫詞這件事,對現在的你來說是個負擔,那你就當我沒有說過。”
“其實,我後來想,我那天晚上對你的提議,是不是太過自私。”
“我隻考慮自己的喜好,卻沒考慮你願不願意。”
“我當然願意。”顧染黎當機立斷地打消她心底的顧慮,“其實,我並不像你們想象中的那樣完美,我身上也有一些很鋒利的、無法與自己和解的部分。”
“是創作包容了我的敏感和尖銳。”
“笙笙,時至今日,我都非常感謝你,不隻是寫詞這件事。”
“但很抱歉的是,我真的寫不出來了。”
“我現在一提筆,總會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做得很失敗。”
“感覺幾年前,那種不顧及時間和精力、不顧及投入產出比、不顧及任何回報的心態很難再複刻。”
“或許,人一旦被某些東西桎梏住,創作上自由的心態就很難再找回來。”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艾嘉笙看著她的眼睛,字字珠璣道,“最致命的,是你知道自己的作品,並不比彆人差,是嗎?”
顧染黎驚訝於她對人心的洞察,目光微愣。
不同於學習和工作,創作這個東西,好像也看點兒氣運。
尤其是,她學數學和經濟出身,理性思維和經濟學思維根深蒂固,做任何事都講究投入產出比:“笙笙,恕我直言,雖然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但每個人單位時間的沉默成本並不一樣,單位時間能夠創造的價值也不一樣。就像我,我很喜歡你寫的故事,但與此同時,我也覺得可惜,因為我覺得,那些故事不應該止步於此。”
“我懂你的意思。”艾嘉笙聽出她是在為自己惋惜,“我不寫小說,用這幾個小時的時間來做彆的事,好像都比寫小說都要值得,你是這個意思嗎?”
“嗯。”顧染黎點頭道,“你難道就沒搖擺過嗎?”
“當然有,很多時候,彆說精力夠不夠,光創作時間就是個大問題,畢竟一天24小時的客觀規律,誰都沒辦法改變,我用創作的時間去做彆的事情,好像都能獲得比這件事多很多倍的認可。”
艾嘉笙看著她的眼睛,很坦誠地道出自己的心路曆程:“所以,我有時堅定,有時搖晃。”
“但我從來沒有想放下過。”
“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的時候,我也懷疑過。”
“我懷疑過自己,懷疑過市場,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筆下的人物,以及他們身上故事的力量。”
【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筆下的人物,以及他們身上故事的力量。】
顧染黎聽著這句話,不知為何,忽然間眼眶一熱。
她在這一刻,是真的感謝,感謝命運賜予她這麼好的“詞迷”。
她是真的喜歡對麵這個姑娘,目光溫柔,卻總能落語鏗鏘。
就如此刻——
在她想要徹底放棄創作這件事情的時候,是她的聽眾,用這樣一句發自肺腑的話語,將她曾經縱情投入的青春歲月,悄然喚醒。
拉著她,讓她不舍得放棄。
“師姐,你不必為了我寫詞,也不必為了像我這樣的聽眾寫詞,你應該為你自己。”
“所以,你重新執筆後的第一首詞,也不必非要寫給《零和博弈》,去寫給廣闊天地吧。”
說這話的時候,艾嘉笙眉眼一彎,目光似有星辰大海,包容著她的山高路遠,也托舉起她的浪漫情懷。
顧染黎看著她,目光忽而悠遠。
“對了,”似想起什麼,艾嘉笙忽又開口,“在我搖晃的時候,我男朋友曾跟我說過一句話。”
顧染黎:“什麼?”
艾嘉笙:“當你什麼都求不得的時候,就求個無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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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情緒的消解和鬆綁,或許都發生在那些不被刻意感知的時刻。
和艾嘉笙告了彆,顧染黎獨自站在路邊等傅京津來接,她是在中午的時候收到了他的消息,說他正在登機,前往北京。
還好,等了沒多大會兒,就等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接上人之後,傅京津開車一路向東,過程過半之時,他們路過有著豐厚曆史沉澱的文津街,快走到北海公園的時候,有個弧度不小的轉彎,拐過去,風景瞬間變得錯落立體起來,往左看,是恢弘的白塔,往右看,是粼粼的碧波,抬眸向前,古老厚重的曆史城牆和現代國際的中央商務區同時落入眼底。
此時夕陽正西下,巍然矗立的中國尊,像是托舉著一輪落日。
偏偏,他們到達的時候,不早也不晚的,車裡正巧放到梁博的那一首《日落大道》:
「總是夢見雲層之上飛過子午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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