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雪脈起伏,進山的路崎嶇狹罅,薄奚將禦寒的外衣都裹在他身上,盛冬了,他還穿單薄鞋襪,掩在雪下的尖銳石子兒刺破腳底,他一聲不吭。
這僅是因為漸眠一句半真不假的玩笑話——他要登頂看看。
這樣冷的天,這樣連綿的積雪,人踩上去都能陷進半寸濕,薄奚的鞋襪都濕透,佝僂著身子,讓他趴的更舒服。
倒真像個卑賤的馬奴了。
書中主角攻的忍辱負重對於讀者而言僅僅是一筆帶過的屈辱歲月,這些經曆隻會磨礪的他更加堅韌。但漸眠如今被他背著走過這段路,才有這個人是有血有肉真真切切活著的實質感。
他愣了愣神,往薄奚身上貼了貼。
真冷。
越走越陡,薄奚的腳步卻始終穩的很。
啼啼山不很高,卻重重成關,外壁下陷。若有人一時不察腳滑摔下去,就算一時摔不死,耗也是能耗死的。
濃霧彌散,薄奚身上染了霜露,凝在眉骨上又順著下頜砸下來。
漸眠半眯著眼,聲音又輕又黏:“薄奚。”他叫他的名字。
“放我下來。”
薄奚神色晦暗,聲音卻很真摯:“殿下,此處危——”
冷硬的蛇骨鞭絞纏住了他的脖子,漸眠在笑:“放我下來。”
薄奚清楚他打什麼心思,隻是略有些疑惑。
袖袋衣襟他都摸過,這根鞭子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他順出來的,又藏在了哪裡呢。
真是個狡猾的小狐狸。
倏然
有涼涼的指尖陷進漸眠的小腿窩,那膚肉好像很軟很熱的樣子。他仰著頭,思緒放空,全然不管那根越勒越緊的鞭子。
性命於他而言,好像根本沒有那麼重要。
瘋子。
真是個瘋子。
“薄奚…”他顫著聲叫他:“放我下來好不好。”
漸眠在等他回答。
過了良久
薄奚終於點了下頭。
他疏疏落落的睫毛上被白霜覆蓋,將漸眠抱在懷裡,多愛惜似的:“殿下冷嗎?”
漸眠沒有回話。
冰冷像死人一樣的手捏起漸眠的尖尖下巴,仔細端詳。
在這一瞬,身份地位的界限模糊,此刻的漸眠不是雪封國的小太子,此刻的薄奚也不是隻配跪在他腿邊的馬奴。
漸眠隻是漸眠。
薄奚也隻是薄奚。
漸眠撒嬌時是很漂亮的,軟軟的唇被咬的充血,眼尾略長的睫毛怯生生掩著汪水的眼,姣美的不像話。他捧著薄奚的臉,像愛撫情人一樣的嗬氣:“薄奚。”
薄奚微眯著眼,好似沒能聽清,慢慢湊近,直到兩個人將近麵貼麵。
“我想要那朵花。”指尖下滑,抿在薄奚硬凸的喉結上,他垂下頭,馴柔的伸出軟軟的舌,熱滾滾的,盯著薄奚的眼睛,嘬舔著薄奚的喉結。
他呼吸都滯澀了一瞬。
咕啾的含糊不清:“薄奚,我想要那朵花。”
沒有人能拒絕他。
沒有人。
可能薄奚是個例外,也可能是色令智昏。他冷眼看著跪伏在自己身上的漸眠,腳步卻不受控製的往崖邊走。
那朵迎風搖擺的小野花樣子尋常,卻生在光滑無痕的峭壁中空,想要采到,也意味著半隻腳已經踏進閻王殿了。
罪魁禍首笑的色若春花,隻是怎麼看怎麼惡意:“薄奚,你要快點兒回來呀。”
薄奚點點頭,說好。
薄奚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漸眠靠在山體上,溫言軟語的表情冷了下來,他慢慢地,一點一點爬在崖邊,底下空空蕩蕩,連片衣角都沒有。
他提了提唇,不受控的低低笑了起來。
漸眠摸清楚了劇情的套路,他不能親手殺了薄奚,反噬會成倍報應在自己身上,但這並不妨礙他想到了其他辦法。
薄奚不是他殺的,甚至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他隻是自願跳崖,誰也怪不到漸眠頭上。
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慢吞吞的抬腳往下山的路走。
倏然——
漸眠腦袋嗡的一聲巨響,他掐著自己脖子,額角青筋暴起。
腳步卻不受控製的往崖邊走。
漸眠的手指死死摳著山體,五官都因極劇痛楚而變形。
你媽的——
傻逼劇本——啊啊啊啊!!!
血肉模糊的手指深陷進去,又被無形的力量一根根掰開,他疼的眼前泛白,曦霧都成了惡意的剪影。
下一瞬
漸眠一腳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