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眉頭,同孫掌櫃對視一眼,孫掌櫃就要走出粥棚,到前麵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動身,流民們就忽然讓開了一條路。
他們往後推著,擠著,硬生生在粥棚前空出一塊地。
一個蓬頭垢麵的女子,掙紮著一點點往前爬,她一邊爬,口裡鮮血噴湧,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流民們大多都是一個模樣,都是破破爛爛的黑灰衣袍,亂七八糟的頭發,崔雲昭一開始並未認出她。
她這個模樣也實在慎人,讓人心生驚懼。
流民們的議論聲在前麵轟鳴,驚恐的情緒蔓延開來,他們都驚呼著,一點點往後推搡。
那女子很快就爬到了粥棚前,當她抬起頭時,崔雲昭才認出是剛才那名女子。
可現在,鮮血已經模糊了她的臉。
她眼眸木訥,灰敗而無神,如果不是還在動,崔雲昭幾乎以為她已經不是個活人了。
她爬到粥棚前,把幾名短工都嚇了一跳,紛紛往後退了一步。
女子忽然不動了。
她伸出手,直直指向崔雲昭。
崔雲昭愣了一下,她彎下腰,就要問她怎麼了,就聽後麵有個粗狂的聲音響起。
“他們這哪裡是施粥,他們這是害人性命!”
那男子的聲音很高,嗓門
又大,那聲音頓是在人群中炸起一道驚雷。
崔雲昭猛地抬起頭,發現早晨想要煽動**的那名男子一步步上了前來,身後跟著一群青壯,一邊振臂高呼。
“他們就是要把我們都害死,省得府衙還待管我們這些流民死活!?()_[(.)]?8?♀?♀??”
男子嗓門簡直震天響,“他們給的不是粥,是催命的**。”
“你們看!”
高大男子根本不給崔雲昭他們反應的時間,直接指向那名女子:“我娘子方才來這裡領粥,回去就吐了血
!”
“他們是**的惡鬼,你們可不能吃他們的粥啊!”
他這一喊,頓時在流民裡炸開了鍋。
當然,許多流民已經麻木了,聽到他的叫嚷也不為所動,依舊麻木吃著粥。
但有的人已經看到了那女子的慘狀,此刻都驚愕萬分,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議論聲越發高漲,猶如滔天的洪水巨浪,朝著粥棚砸來。
下一刻,又一道嗓音喊:“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瞬間,流民們驚叫起來。
哭喊聲,叫嚷聲不絕於耳,有的人神情激動,猙獰地衝向了粥棚,似乎立即就想要把這些害人的惡鬼絞殺。
不過幾句話,就把那些麻木的人扭轉成了瘋鬼。
崔雲昭猛地抬起頭,她越過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正平靜看著她。
下一刻,似乎是注意到了崔雲昭的目光。
男人忽然勾起了唇角。
對她隔空說了一句話。
“想活還是想死?”
————
崔雲昭眼睛很好,一眼就看懂了這句話。
她麵色一沉,當即就明白,對方今日是有備而來,並且以煽動流民為手段,想要從中牟利。
無論他想要什麼,其心歹毒讓人生厭。
流民們已經流離失所,隻能在寒冬臘月裡住在窩棚中,他們今日能有一口粥食,還要等旁人發善心。
日子過得真是不易。
那漢子為了自己的私欲,就這樣煽動眾人情緒,若是那些流民都不敢來吃粥了,豈不是要餓死更多人?
這一刻,崔雲昭難得動了怒。
可現在情勢逼人,流民們忍饑挨餓多日,又都經曆了家破人亡,早就已經不堪重負,現在被人這麼以煽動,就什麼都來不及想了。
巨大的怨氣瞬間在人群裡蔓延開來,讓他們一步一步,開始往粥棚前**。
有的人開始叫嚷著:“你們到底是什麼居心。”
另外還有人喊:“是不是博陵府衙要殺了我們?”
憤怒的叫嚷和質問,已經帶動了所有人的情緒。
崔雲昭深深吸了口氣,她不顧孫掌櫃的反對,直接站到了凳子上,居高臨下看著這一群飽受摧殘的人們。
她沉了一口氣,然後才大聲道:“都安靜!”
這三個字讓她說得擲地有聲,雖然聲線依舊單薄,沒有叫嚷的人群那麼壯大,可她身上那種臨危不亂的態度,還是
讓最前麵的幾個人閉了嘴。
崔雲昭見有效果,
便立即道:“都聽我說!”
她見那煽動人心的男人已經?$?$??,
便沒有讓孫掌櫃去救她,
反而目光炯炯,
一一掃過在場眾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般篤定平靜的態度,反而讓大家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再叫嚷了。
他們仿佛被人點醒了一般,正迷茫站在人群中,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在乾什麼?
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崔雲昭深吸口氣,繼續大聲道:“我出身博陵崔氏,是博陵崔氏嫡次女。”
這話一說出口,有的人就驚呼出聲。
博陵崔氏是百年世家,曾經出過那麼多匡扶國祚的朝臣,出過那麼多賢臣名相,即便他們沒有多少見識,也知道博陵崔氏。
而此刻,給他們施粥的人居然是博陵的崔氏女。
隻有一瞬間,他們幾乎就要信任崔雲昭了。
博陵崔氏這個巨大的榮耀之下,是數百年來崔氏子弟孜孜不倦的努力,是一代又一代的先祖們嘔心瀝血,才換來了今日的一切。
崔雲昭短短幾個字,就讓形勢逆轉。
崔雲昭看那高大的男人要繼續煽動,便立即開口:“我如今已經成親,嫁與博陵軍使霍檀,霍軍使的名聲,武平的百姓應當也聽過。”
這一次去武平剿逆,霍檀是頭功,他的名聲自然有人聽過。
果然,下麵立即有人議論。
崔雲昭緊接著說:“我之所以會武平有許多流民,我看天寒地凍,大雪封門,不忍心你們忍饑挨餓,流離失所,特地讓家中的糧鋪籌集糧米,過來施粥。”
“我出身博陵崔氏,又嫁與軍戶,因何會害人性命?”
“這麼多糧食,可不可惜?”
崔雲昭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把自己施粥的原因都闡述清楚。
有的流民已經在博陵北城門外待了幾月,甚至見過霍檀,聞言便叫嚷:“霍軍使是個好人,脾氣很好的。”
這年月,大凡無關都脾氣暴躁,打打殺殺從不在意,霍檀在這些人裡簡直算是儒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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