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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在市經委挨批越來越多。他的日子越來越難熬。委裡工作一點不讓他沾手,天天讓他去大廁所打掃屎尿。
他有些懊惱出國留學了。剛解放時,翟柏濤就天天帶著他在經委口工作。因為實在太年輕,不能乾一輩子工勤崗。公考合格後經翟柏濤同意,公派他到德國曼海姆大學讀經濟學。六年苦讀拿了個經濟學博士回來。本想以一身博學奉獻淮海城經濟事業,沒想到一回到市經委就傻了眼。
現在根本沒人乾工作,也沒有人讓他乾工作,都忙著搞鬥爭。
一團**糟,更糟的是嘉善感覺到自己處境越來越不妙。
經委工會原有兩撥人,一撥是工勤人員組織在一起的,認為自己已是領導階級,羞與知識分子為伍組成工會。後經不知什麼人解釋、疏通,才勉強答應。嘉善一開始參加工會在工人老大哥這一邊,先後任工會組織部長、**。生平獲得的第一個“積極分子”稱號,就是“工會積極分子”。那時在工會,嘉善精神極為振奮,看一切東西都是玫瑰色的。為了開會布置會場,徹夜不眠,同幾個年輕人同甘共苦,並且以此為樂。
現在他成了知識分子,而且喝的是洋墨水。工會裡兩邊都不要他,覺得他雜了不純,驢不驢馬不馬的。一幫曾經的工勤老哥們嫉妒他,他站在那幫人中宛若鶴立雞群不合群,一個博士再去組織工勤雞毛蒜皮的小事誰看著都彆扭。知識分子覺得他是靠關係才喝了洋墨水出了點彩,經濟學他是半路出家,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也不願意與其為伍。
知識分子在這個年代被扭曲成“臭老九”。嘉善又從工人老大哥變成臭老九,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他姐夫翟柏濤早在他回來前就倒台了,多少人等著要把怨氣烀到他的頭上。
每次開會,嘉善都要站在前麵做自我批評,並要接受群眾的批評。如果把一個人放在聚光燈下審視,他不是完人。如果把一個人放在放大鏡下審視,那他一身毛病。如果把一個人放在一群人裡審視,那這個人可要遭大罪了。時代裹挾下的嘉善不可避免的遭受衝擊。
這天大會場上,嘉善的自我檢討不過關,有人衝上去一腳把嘉善跺倒在地,“你糊弄我們呐!”嘉善當場疼的背過氣去。
等醒過來,已經曲終人散,大禮堂裡空無一人。地上的大理石冰寒透骨,再這樣趴下去是要**的。嘉善想爬起來,用手一撐腰一陣鑽心的疼,看起來是傷著骨頭了。他無助的趴在地上放聲大哭,地上的灰塵混著豆大的淚珠弄的他滿臉灰泥。
當一個人滿懷期待的敞開心扉要擁抱一個群體時,卻被無情的摧殘傷害,痛苦感加倍。
最無助的時候,心靈是最憔悴的。
當嘉善一個人躺在淒冷的大禮堂裡哭泣的時候,有一個丫頭正悄悄在旁邊的小偏門邊陪著哭。她心裡也很糾結,她狂熱的暗戀著眼前這個人,但這個人實在是太過耀眼,讓她這個灰姑娘隻能仰視。
丫頭薑燕出生在城裡極其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環衛工人。薑燕從小就普普通通,學習普通,樣貌普通,扔在人群裡根本顯不著她。因為學習普通,高中還沒上完,就學不下去了,在街道成了待業青年。父母費了好多勁,托了好多關係,才勉強讓她在市經委後勤科當了一名工勤人員。天天給會務端茶倒水,打掃衛生。
因為人長的極為普通,到了結婚的年齡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就這麼孤零零地單調著。
她對形勢鬥爭並不熱心,因為她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說什麼、持什麼樣的立場,她都因為不懂,不知道該支持誰,糊裡糊塗的。時間長了,各派都不歡迎和接納她。薑燕成了無人問津的人。
天都傍黑了,又陰沉著,寒風呼嘯著往禮堂灌。冷的站在牆邊都渾身打寒顫,何況是躺在冰涼的大理石台麵上。薑燕經曆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最終下定決心,她要幫助躺在地上的這個人!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扶,自己也必將被拉入瘋狂的旋渦中。
“宗哥,宗哥,醒醒,我扶你起來。”
嘉善人高馬大,瘦弱的薑燕根本扶不起來他。急的她滿臉通紅。
“是薑燕啊,謝謝,謝謝你來幫助我!你這樣,你去庫房找個**車過來,有了車咱才能回去,光你自己是拉不動我的。”
薑燕趕緊跑去找平車。**車很矮,把一頭挨著地,薑燕在前麵拉,嘉恒用手拽著車幫才總算挪動了一下。
費了好大勁總算挪到平車上。兩人舒了一口氣。嘉善突然笑了一下“哎,我跟你說,剛才咱像匍匐前進打遊擊唻!”
“都這會了,還嘴貧,趕緊把嘴閉上,夜裡涼。”
很普通的一句話,嘉善聽的熱淚盈眶。多好的姑娘,冒著這麼大風險來救我。
嘉善的宿舍在經委大院後麵的小院子裡。小院不大,長滿了碩大的法桐。冷冷清清的。推開106小屋門,薑燕以身當拐,把嘉恒架到床上,第一次到一個單身青年的屋,薑燕心裡有些慌張。拐一晃,上麵架著人就不穩,兩人晃來晃去一起歪倒在床上。薑燕更慌了。急的從
脖子到臉都紅透了。鼻尖上緊張的冒出汗。
“哎呀,你壓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