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樂芙歎了口氣:“那崔氏夫婦也太不知變通了,送幾個廚子過去都不肯收,二叔肯定得氣死。”
小釗皺眉,拉住謝樂芙,輕聲規勸:“二姑娘,外頭都傳成那樣了,老族長的脾氣你也是了解的,定然不會再讓大姑娘入府。
這件事,你千萬彆插手進去,免得殃及你自己。”
“你這是什麼話?”
謝樂芙聽了這話很不高興,先瞪了眼小釗,褲腿緊接著被大黃叼了起來,口誕流了一地,大黃最喜歡吃朝暮院廚子做的雞腿,平日裡這個點,曉真會送過來一碗,她和大黃一起吃。
“死狗,彆扯了,沒瞧見朝暮院沒人嘛,誰給你單獨開小灶。”
謝希暮走了,謝樂芙心裡也是不好受的,雖然一開始不喜歡這女人,但越相處,越受這人照顧,謝樂芙就覺得越來越離不開謝希暮。
甚至於……
她心裡認為,謝希暮若是同謝識琅成親了,也蠻好的。
畢竟那日在寶塔山撞見謝希暮同謝識琅在一塊的時候看,她就隱隱猜到了,隻是心裡過於驚訝,謝希暮雖然不是謝家血脈,但好歹是謝識琅一手養大的。
叔叔同侄女…實在有違倫理。
回來後她也不敢說出去,沒想到竟然被琉璃那個賤人傳了出去,還傳得那般難聽。
“若是被我找到這個賤人,我一定拔了她的雞毛。”
謝樂芙氣不打一處來,踹了下門墩,小釗連忙將人哄了回去,生怕這動靜驚擾了明理院。
而丞相府另一側,阿梁將消息稟給自家主子後,就一直戰戰兢兢觀察著男子的反應。
“是她將人退回來的。”
謝識琅深吸一口氣,胸腔內堵住了一團鬱氣,如何都驅散不開,呢喃了聲:“她要走的心就如此決絕。”
阿梁不忍道:“大姑娘是個有主見的,擔心影響主子您的仕途和謝家命運,想來才會……”
“我的仕途,謝家命運,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謝識琅瞳仁漆黑得沒有任何光澤,像是一灘黯淡的死水,“她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又如何承受得住,這分明…全都是我一人過錯。”
阿梁倒吸了一口涼氣,本想說些安慰人的話,可座上之人又起身拿過了披風,往門外走去。
“主子、主子!您又去哪兒?”
深更半夜,烏燈黑火,阿梁沒想到自己又一次爬到了崔家牆頭。
“主子……”
阿梁深深歎了口氣,分明自家主子從小是個恪守規矩,極有分寸的人,怎麼如今活到二十多歲了,反而跟個衝動意氣的少年郎一般。
三更半夜爬姑娘家的院子,簡直是……
“大姑娘已經歇了,咱們還是回去吧?”阿梁指了下一片漆黑的主屋。
今日就連小窗都沒有打開,根本看不到裡頭情況。
“今日我登門,崔氏都不讓我見她,不見著她,我不放心。”謝識琅飛身躍下牆頭,徑直從小窗內翻了進去。
這動作將阿梁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腦袋開始替主子望風。
屋內極靜,隱隱約約傳來女子輕微的呼吸聲,謝識琅繞過仕女圖屏風,稍加打量了一圈屋子。
比不得朝暮院一半好。
他走到榻前,隻瞧女子輕闔著眼,睫翼乖順地耷在眼皮上,小姑娘睡覺本來就不算老實,被子滑落了一大半,她側臥著,小腿搭在被子上。
眼下還是深秋,小姑娘貪涼,足未著襪,指頭圓潤粉嫩,褲腿也被卷了起來,露出一截雪白細長的小腿。
夜色正濃,微弱皎白月光映在她烏黑如瀑布的青絲,纏繞細腰,無疑是極具吸睛的。
他移開視線,蹙著眉,小心翼翼將被子扶起來,緊接著將她褲腿放下,挪到被子裡。
掌間忽然一緊。
他心跳跟著頓了下。
“小叔叔……”
女子儼然還未睜眼,隻是囈語,含糊不清的。
“不…不要走……”
他心尖跟著傳來一陣絞痛,手掌被小姑娘握著,她好像夢見了他,用臉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一頭無法自理的小獸,很是依戀他的照顧。
“希兒乖……”
他望著她,眼神就像是粘了起來,“很快,我就帶你回去。”
夢中人像是真的聽到了他的話,用力的手這才輕輕鬆開,垂落在半空中。
他將她的手重新放進被子裡,像從前一般,盯著入睡的小姑娘看了許久,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宅子。
……
蕭家送來了邀帖,張家老太爺大壽,帖子是蕭煥遞來的,名義上是邀請清河崔氏前往。
崔氏夫婦先前便定好了起程前去蕭家拜訪,自然不好再去張家。
曉真將帖子拿到謝希暮跟前時,不滿道:“聽說帖子是張木華親自給將軍的,眼下全京城都知道蕭家和張家,還有姑娘您之間的關係,張木華這個節骨眼給崔家遞帖子,不是擺了名要請您去張家嗎?”
謝希暮乃是清河崔氏的血脈,這一事在謝希暮離開謝家時便傳遍了京城。
傳出去的消息說,崔家二房夫人同謝大夫人當年是手帕交,故而臨終前將孩子交給了謝大夫人撫養。
謝希暮和謝樂芙根本不是抱錯了,從一開始,謝希暮便是謝家收養的,隻是多年來,謝家為了好生照料這個孩子,未曾說出過這個真相。
而崔家大房知曉孩子在謝家時,認為謝識琅文采斐然,便請他代為教養謝希暮,待到年紀大了,再接回崔家。
這傳言便是蕭煥派人傳出去的,也是為了給謝希暮找回點臉麵。
“張姐姐就是要我去張家。”謝希暮對鏡描眉,看上去很淡定。
曉真皺眉,“姑娘,現在就算大家知道您是崔家女,可您和丞相之間的謠言還是……您這個節骨眼去張家,一定會被彆人非議的,我看那張木華就是存心的。”
謝希暮聞言笑了聲,“你說的沒錯,張姐姐就是存心的。”
曉真一愣。
隻見謝希暮緩緩道:“上回我在謝家鼓勵了張姐姐不要管世俗的眼光,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眼下張姐姐也是在鼓勵我。
不然你以為,張姐姐不顧世人眼光,邀請了背負醜聞的我,對她來說又有什麼好處?你彆忘了,張家如今同謝家關係可不好。”
曉真聽了這話才明白過來,“那…那姑娘您今日去嗎?”
謝希暮摸了摸鬢角的發絲,“自然得去,畢竟那麼多人都在等著看我笑話,不去…豈不是讓他們失望了。”
張家,花廳。
今日宴席來的姑娘不少,謝希暮自打一入廳就感受不少飽含嘲諷和戲謔的目光。
“你們說,這謝希暮都不是丞相府大姑娘了,張木華怎麼還貼著她?”
人堆裡有人低聲議論。
李三今日也受邀來了張家,見謝希暮身陷醜聞,自然喜不自勝,如今這人都不是丞相府姑娘了,沒有謝識琅做靠山,她才不怕。
“人家雖然不是丞相府姑娘,好歹是清河郡崔氏,名門望族——”秦家五姑娘陰陽怪氣道。
李三笑了笑,故意揚聲:“日後咱們可彆瞧著名門望族就心生敬意了,興許這望族也會出來個荒淫無恥、行奸賣俏的。”
這話擺明了就是在說謝希暮不知廉恥,同自己叔叔狼狽為奸、暗度陳倉。
張木華替謝希暮倒了杯酒,聽到這話,餘光一冷,啟聲:“希兒妹妹彆見怪,這到秋日了,促織多,叫起來煩人得很,咱們做人的,總不好跟畜牲計較。”
李三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
“這是自然。”謝希暮莞爾一笑,將張木華給她倒的酒喝完,隨即起身道:“姐姐,我喝了酒有些頭暈,去醒醒。”
張木華點頭,“我跟你一起。”
“不必了,我自己去,很快就回。”謝希暮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走出了花廳。
張家不比謝家地方大,小花園過後是荷花亭,隻是這個時節,池中荷花已經衰敗,讓人瞧著,心中難免生出幾分傷感來。
謝希暮坐在池邊,輕輕撫過石階下的敗花,身後卻赫然響起一陣諷笑。
“殘花敗柳,果然是惺惺相惜。”
她騰空的手一頓,轉過身來,見李三和秦五帶著三五個姑娘圍繞住她,顯然是要刁難。
“李三姑娘這話說得有問題,惺惺相惜是指誌趣、性情相同的人互相愛護,就像是李三姑娘昔日同明慧郡主的關係一般,不過這詞還是用錯了……”
謝希暮說到一半,又柔柔掩住唇,“郡主已死,李三姑娘總不好跟著一塊去死。”
李三表情一變,“謝希暮,你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同我囂張呢?”
謝希暮麵不改色,“分明是李三姑娘帶著人堵我,瞧著是要殺人的派頭,咱們的處境究竟是誰在囂張?”
“這話你倒是沒說錯,謝希暮,你如今不是丞相府姑娘,丞相也不再搭理你……”
李三饒是在思考,“若是今日張家荷花池中不小心淹死一個崔氏女,想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淹死一個崔氏女?
謝希暮想過李三會對付她,倒真沒想過這人還敢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