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慎言的?”
她捏住婢女的下巴,直直瞪著她,“本縣主被囚在這縣主府中,被千人唾棄、萬人嘲笑,太後都坐視不理,你以為我現在說她幾句壞話,她就會管我?”
“謝希暮。”
樂安深吸一口氣,“她怎麼還不去死?明慧都動過那麼多次手腳了,她怎麼每次都這麼好運逃過一劫?”
主屋外傳來門房下人的稟報聲:“縣主,有人來找您。”
“誰?”
樂安在這府中根本就出不去,平日更沒有人來找她。
“來人自稱是明慧郡主的侍女,有要事同您稟報。”
“明慧的侍女?”
樂安略加思忖,心裡覺得不對勁,“讓那人進來。”
不過多時,一個穿著侍女服飾,灰頭土臉的小婢子便走了進來,模樣極為狼狽,頭發一片汙糟,沾滿了泥屑,衣襟上沾了一陣驅散不開的臭氣。
樂安嫌棄地皺緊眉頭,“你是明慧的侍女?我從前怎麼沒見過你?”
小丫頭走到跟前來,撲通一聲就給樂安跪下來,泣涕淚如雨,“縣主,奴婢總算見到您了。”
樂安嚴聲:“怎麼回事?你真的是明慧的侍婢?”
小丫頭趴伏在碎片裡,任由青花瓷片深深紮進了膝蓋,卻也未曾退過半步,哭道:“奴婢尖尖,是郡主安插到謝希暮身邊的人,本來郡主是打算讓奴婢引誘謝希暮上山,然後將這個賤人除之而後快。”
樂安聽說過明慧的死因是因為急病,至今都不知道明慧究竟是如何死的,但她隱隱約約察覺到或許此事跟謝希暮有關,“然後呢?”
“謝希暮那個賤人極為狡猾,竟然猜到了郡主的計劃,反給郡主下了套,郡主根本就不是因為急病暴斃,那日在懸崖之上,奴婢躲在暗處親眼瞧見,是謝識琅和謝希暮親手害死的郡主。”
尖尖哭得聲嘶力竭,抓住了樂安的褲腳,“縣主,我們郡主生前最好的朋友就是您了,您可一定要為她報仇啊。”
樂安大驚失色,雖然她心中有準備,可當親耳聽見時,卻隻覺五臟六腑都在泛酸水,驚恐道:“謝、謝識琅也參與了?”
“沒錯。”小丫頭連連點頭,“就是丞相,他知道郡主設計謝希暮後大怒,而後殺了郡主。”
樂安渾身都在發抖,心底油然而生恐懼,“可三皇子卻說明慧是暴斃…暴斃……”
“三皇子是要拉攏丞相的。”尖尖一邊抹淚,一邊同樂安訴苦:“我們郡主平日裡在三皇子府就不受待見,三皇子為了要拉攏丞相,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
樂安唇色發白,尚且記得那日府中多出來的馬官屍首,“連謝識琅都摻和進來了,我又有什麼辦法?我幫不了你。”
“您當然可以幫我,您本來就是唯一可以幫奴婢的人。”尖尖抬眼,鄭重地看向樂安,“縣主,奴婢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忍辱負重,沒有隨郡主一塊去了,就是想著要給郡主報仇雪恨。”
“奴婢想到了一個計策,隻有縣主您能幫奴婢了。”
尖尖語調上揚:“難道縣主不想除了謝希暮那個賤人嗎?都是因為她,縣主您才落到了這個地步,若是沒有她,您依然是太後娘娘的掌上明珠,隻要謝希暮沒了,縣主您仍然能回到昔日至高無上的榮耀和尊貴。”
此話落音,樂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隨之重新湧動起來,眼神一瞬間煥回了光彩。
這話對她來說誘惑性無疑是最大的。
她的確是想要謝希暮的命。
“你有什麼計策?快說。”樂安俯視跪下之人。
尖尖麵上揚起一個笑容,“奴婢安插在謝希暮身邊的這段時日,知道了一個驚天秘密,這個秘密,足以摧毀整個謝家和丞相。”
樂安聞之一愣。
*
趙昇今日登丞相府時,刻意避開了謝識琅上朝和處理政務的時辰,本想趁著琉璃入府後,能同謝識琅搞好關係。
卻沒想到,此番登門,謝識琅竟然不在。
來報信的是謝識琅的侍衛,平日裡總跟隨謝識琅的,說謝識琅出門了,這是絕不可能的。
趙昇清楚是謝識琅還不想跟他扯上關係,心裡攢了火,轉頭來找了琉璃。
女人被安排在明理院隔壁,趙昇見了倒稍微滿意了點,可等琉璃稟報完這些時日所發生的事情,趙昇神情又凝結起來,對琉璃說教了好一陣,命令她將侍奉男人的本事都拿出來。
還威脅若不能幫他拿下謝識琅,就要將她送回揚州那個小樂坊。
琉璃聽了隻覺心慌恐懼。
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爬出來,在丞相府住的這段時日,是什麼好東西都見識過了,如何舍得回去?
等趙昇離開後,她自己也沉思了許久,讓歲歲去外頭買些牛乳和鹿茸回來。
她一定要想法子留在謝識琅身邊,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等準備好一切,屋子裡卻不知何時被人塞進了一張紙條,紙條是從門縫裡塞進來的。
上頭寫著:若想得謀,先除希。
最後還落款了一行小字——若君有意,後日午時,不敗賭坊見。
歲歲瞧見這張紙條十分不解,“姑娘,這是什麼人送進來的?上頭寫的是什麼意思?”
琉璃隻看懂了後半句,先除希,說的應當是除掉謝希暮。
隻是旁人如何會知道她所謀的是什麼?這同謝希暮又有什麼前因後果?
“不對勁。”
琉璃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人就是萬福院那位,“平日裡謝樂芙就跟我對著乾,一定是想要用這個法子整我,不能上她的當。”
說罷,將這紙條隨手扔到了一旁,不再管。
顯德院派下人出去采買的消息儘數傳進謝希暮的耳中。
“牛乳和鹿茸?”
曉真滿腦子問號:“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做什麼?”
謝希暮眸底微動,很快便猜到了對方的意圖,唇角隻剩譏笑:“到底是從那地方出來的,辦法想來想去也就那幾招。”
曉真是聽不懂自家姑娘的意思,瞧著天色將黑,連忙將梨花木小窗合上,一邊提醒:“方才奴婢瞧蜻蜓低飛,應當是要下場暴雨了,姑娘起夜要當心,彆滑倒了。”
謝希暮聞言抬了抬眉,眸底閃過一抹淡光,悄然無息。
……
漏儘更闌,廊外卷簾被狂風吹得啪啪響,淅淅瀝瀝的雨點砸在瓦片上,疾風驟雨,令人心神不寧。
謝識琅伏案批折子,抬手將窗台上的燭台挪開,謝家宅子老化得厲害,免得雨水從窗隙滲出來,將燭火滅了。
叩門聲來得突如其來。
謝識琅稍加抬眼,清楚這個時辰阿梁不會過來,故而起身將門打開,隻見夜色昏暗中,大雨如注,女子被淋得透濕,烏黑發絲黏在了臉頰,單薄裡衣濕漉漉地貼合在身子上,勾勒出姣好曲線。
他詫然瞧向女子。
見她眸子紅腫,看到他的一瞬間便泫然泣下,蓮藕般白皙細嫩的長臂驀然張開。
不過須臾。
他感覺自己懷裡多了一個嬌軟卻又濕透了的身子,瑟瑟發抖。
“……”
她嗚咽著聲,將腦袋深深埋進了他的胸膛。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清明的神思驟然混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