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您放心去吧。”
李延從城門口的方向走了過來,“既然是官家急召,就彆耽擱了,夫人那邊奴才去說一聲。”
謝識琅深吸一口氣,戰爭在眼前,他無法做出彆的選擇,“李延公公,你去城南江邊找一艘紅木船,我夫人在船邊等我,
你讓她先回去吧,我今日恐怕不能陪她了。”
李延連忙應下,“好。”
年輕人跟隨著賀仲景越走越遠,李延身後的小太監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謝夫人……”
李延回眼,眸中冷意讓小太監閉上了嘴,寒聲:“今日過後,你們都要統一口徑,我不是沒讓你們去報信,而是去了後沒找到人,才耽擱了下來。”
小太監連忙垂首,“是。”
*
夜涼如水,已經到了後半夜,月光也變得越發稀薄,皎白的光隱隱約約落在紅木船上,顯得淒涼。
曉真等在江畔,瞧著船上靜坐的女子,沒忍住走過去,“夫人,家主是不是忘記今日的約定了?”
謝希暮搖頭,“他從不會忘記這種事。”
曉真蹙眉,“興許是今日大典的事情太多了,他還沒忙得過來,夫人,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
謝希暮再次搖頭,“他答應我了會來,就一定會來,他這人向來遵守承諾,若是我先走了,他再來時豈不是尋不到人。”
“……”
曉真聽了這話,心裡十分擔憂,她其實也不相信謝識琅會忘記這種事。
夫人為了今夜,準備了許多,在江畔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吹了三個時辰的冷風,隻見那本就清瘦的身軀,被寒風吹得略微生晃,臉色也白了許多。
於是曉真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蓋在了謝希暮身上,“那咱們就接著等,好事多磨,過了今夜,夫人就沒有什麼需要同家主隱瞞的了。”
謝希暮聞言彎起唇,笑了起來,“嗯。”
主仆倆是這麼想的,但現實卻不如她們所望的美好。
銅壺刻漏,漫漫長夜,紅船上掛著的大紅燈籠一個接一個地熄滅,月碧絲帶被寒風吹得飄蕩,徹底吹散,不知被風吹到了什麼地方。
沉沉落入江底,隻得寒涼。
等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直到天邊翻出了魚肚白,雞鳴破曉。
曉真見自家夫人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要暈倒,連忙接住女子。
“夫人!”
謝希暮一夜沒睡,唇色已然煞白,深吸一口氣,看向昨夜裡還看上去美味誘人的佳肴,此刻都已經被江風吹得糊成一團,滿是狼藉。
那壺被她提前溫好的酒液,也徹底冰涼。
“酒涼了……”
謝希暮喃喃了聲,於是在曉真的攙扶下起身,看向她,氣息有些紊亂,“我們回府吧。”
……
謝識琅同趙啟和朝臣商議了一整夜,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讓河間府歸京的大軍撤去一小半回去支援,剩下的繼續回京。
與此同時,趙啟還隱晦地提及了玄武大軍,有意讓謝識琅領軍。
朝臣們聞言都大為驚訝,其實大部分都沒有什麼意見,也不敢有意見。
更何況現在趙啟也沒有下定論,將這件事定下來,就已經有諫臣站出來否決此事。
諫臣、諫臣,上教皇帝,下可教群臣百姓。
諫臣是最講究規矩的一批人。
不少人站出來說謝識琅雖然身居丞相之位,卻並非皇室血脈,不能帶領玄武大軍。
否則就是違背了先帝遺詔。
其實群臣也明白,先帝死都死了,遵循死人的意思,其實無形中也是一種愚鈍。
然而,趙啟以仁孝治理天下,天下無數雙眼睛盯著趙氏皇族,盯著趙啟。
若是連趙啟都違背了其父的意思,恐怕會被天下人指責。
諫臣的職責就是不讓皇帝走上殊途,被世人唾罵。
故而紛紛勸阻趙啟做出這個決定。
趙啟也是無可奈何,隻能勉強先壓下了這個決定,不會麵上壓下來了,心裡卻還蠢蠢欲動著。
一夜過去,該商議的都商議得差不多了。
趙啟也就放人,讓群臣歸家休息,免了第二日的早朝。
謝識琅回丞相府時,已經到了卯時,天光大亮,他冒著晨露趕回了朝暮院。
本以為小姑娘已經睡著了,不成想打開屋門卻沒有瞧見人。
於是折轉回了偏屋,這才發現人正衣裝齊整,端端正正坐在了桌子前,臉色瞧上去蒼白,神色也懨懨的。
“希兒,你是一夜沒睡?”
謝識琅不敢置信地看著小姑娘。
謝希暮同他可不同,他的身子熬慣了,謝希暮身子嬌弱,先前又受了傷,哪裡能熬得了這麼久。
他走上前,才發現謝希暮身上的衣裳還是昨日裡,和謝樂芙出門前穿的那身。
“你怎麼不更衣?”
謝識琅關心地將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擔心人發燒了,指尖卻是一片冰涼。
“你怎麼身上這麼冷?”
謝希暮不著痕跡地避讓開,“因為我才回來。”
謝識琅沒懂她的意思,“你怎麼才回?去哪兒了?”
“……”
她緩緩起身,看著他,“你果然忘記了。”
他微微一愣,“你說什麼?”
“我在江邊等了你一整夜。”謝希暮眼下兩道淡淡的烏青騙不了人。
謝識琅當即就怒了,“李延沒有派人回來告訴你我有事在身,不能來找你嗎?”
“方才來過了。”
謝希暮說話的氣息平穩,可神情卻讓謝識琅瞧得有些不對勁。
“他說在江邊找我一夜,都沒尋到人,特意來告罪,我讓他走了。”
謝識琅擔心地握住她的手,卻又被甩開。
“我昨日的確是有事在身,我……”
她打斷他,“我聽說了,昨日祈福大典,丞相陪同四公主一塊上城樓,為百姓祈福,宛若一對璧人的事。”
說完這句話,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的事情,你就不必再重複,或者隱瞞了。”
謝識琅登時一怔,“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不是誤會了什麼。”
謝希暮看著他,“或許是知道了什麼。”
“你知道什麼了?”他蹙眉。
她垂眼,語氣平淡又沙啞著問:“四公主尊貴榮耀,與我身份不同,所以你後悔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