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得了這麼個孩子,她才覺得那個瞎眼的道士或許並非胡唚。
所有的希冀和心血都澆灌在鬱濯身上之後,陳貴妃才猛然發覺,這個孩子竟是如此的頑劣。
“彆哭了。”
陳貴妃將鬱濯拽到跟前問話:“太傅這幾日的授課,你都記著了麼?”
一提到太傅,鬱濯麵色一變,將身旁的侍女都屏退之後,開了口:“母妃,我往公主府中去,就是為著太傅。那日東宮待膩了,我偷溜出去玩,結果半途中被太傅發覺逮回了他的府上。母妃,你知道太傅的書房中藏著什麼嗎?”
“什麼……”
“都是鬱微的畫像!”
那日鬱濯擅自推開了那扇門,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江硯行素來是公子王孫中的佼佼者,六藝書畫無一不精。懸著晾乾的每一幅都是鬱微,勾勒描繪是那般細心。或許說那不是鬱微,是年少時還穿著素衣布裙的阿微。
鬱濯沒見過那時的阿微,可是他在那一瞬猜測,或許當年鬱微流落坊間時便是這副模樣。
沒有金銀玉飾,沒有綾羅綢緞,隻是靜坐在竹林之下讀書的恬靜模樣。風一起便吹皺了她的裙褶,碎發在鬢前晃著。
陳貴妃愣住:“你,你確定沒瞧錯?”
“千真萬確!”
說到底江硯行也是在京中長大的,對於他的品行,鬱濯自然是信得過的。所以他才想著往公主府中去問個清楚,誰知道才進門就挨了一頓打,什麼都未來得及問便被轟出來了。
他再也不願見到鬱微了。
陳貴妃將袖間的布料攥得極緊,沉思著。
公主是江硯行尋到後送回京城的,陳貴妃自然知曉他們之間有些關係,卻從未想過是這種關係。
江硯行那樣的人,喜怒不形於色,皇帝多次賜婚都被他以無心婚娶給推拒了。原來不是無心婚娶,竟是心悅著的當朝的宜華公主麼?
即便皇帝曾將鬱微罰去連州,陳貴妃也知曉,這是皇帝在偏護鬱微。畢竟離開京城之後山高水遠,再無諸般算計,這個半途撿回來的公主才能安然無恙地長大。
如今朝中對於鬱微的彈劾從未止息,皇帝卻從不理會,執意將公主接了回來。
這樣的偏袒,誰都能瞧出來。
皇帝那般警惕江氏,不惜將江家僅剩的兒子召入京中來做太傅,為的就是待江奉理百年之後順理成章收回兵權。如此,更不會將最偏愛的公主的駙馬定為江氏之人。
若是給公主賜婚,絕非一句你情我願就可以。這其中牽扯的關係,早就注定江硯行的心思會是一場空。
如此,也要畫這麼多畫像麼?
片刻後,陳貴妃告誡鬱濯:“此事萬不能說出去,也不許去追問太傅和公主,知道了麼?”
鬱濯雖不懂,但見著陳貴妃的神情如此嚴肅,便也能明白此事確實不便外傳。他點了點頭:“兒臣知道了。”
*
過了一冬,連州水患終於有所平息,六年前開鑿而成被水患所擾的運河終可通行。軍費補上之後,姚辛知與賀既白領兵勝了兩場戰事,海寇之憂勉強得緩。
朝中人言,這是陛下的罪己詔使得上蒼動容。
一直愁眉不展的皇帝喜悅起來,特意令司禮監擬旨嘉獎封賞姚辛知賀既白,這些日子來對崔紜的疑心也消了一些。
大辰祖訓,冬春乃萬物休養生長之際,不可狩獵,因此為了慶祝百姓康泰,皇帝親赴空山為民祈福。
因著姚辛知立了戰功,她又曾是鬱微的親信,因此這段時日皇帝待鬱微更好了些,借著鬱微曾在連州幾年,便將各種江南珍貢都勻一份送往公主府去。皇帝又時常在閒暇時召鬱微入宮弈棋,閒話一直到日暮方散,甚至為此冷落了太子。
即便有人不情願,亦不能說什麼。
畢竟比起一個不學無術不求上進的兒子,一個有用的女兒更合他的心意。
還未過亥時,公主府中已經沒了人聲,隻剩石燈中微黃的火苗映著漆黑的庭院。
鬱微才沐浴過後,隻著了一件薄而輕的水煙紗寢衣,在窗子邊上就著月光翻看擦著劍。劍刃在夜色中爍著凜然寒芒。
拂雪拐過拱門,匆匆地向鬱微行禮。
“殿下……江大人拜訪。”
收劍入鞘,鬱微從木施上摘了件薄披風攏於肩上,低頭去點燭的功夫,江硯行已經由拂雪引著往她寢居之處來了。
月色與燭火相接,鬱微轉身看他,卻發覺今日江硯行發絲微亂,身著一襲極易隱於黑夜中的夜行衣,扮得極為低調,想是獨自前來的。
江硯行問:“昨日聽聞,陛下過段時日下江南,意欲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