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月接過無憂親自抱著,側首問:“公主可還記得奴?”
無憂歪歪頭,像是認真想了一會才叫道:“蓮月姨姨。”
蓮月高興極了,“公主竟記得!”
無憂伸手摸了一下蓮月發髻上簪的金釵,嘴十分甜地說:“姨姨漂亮。”
謝小盈順著無憂的動作,這才注意到,蓮月身上雖仍是在宮裡當差時的服飾,但頭上從以前的銀簪子,換成了金簪子,上麵的工藝雖不如謝小盈用的首飾那樣繁複,可金簪子頂上還是鑲了一塊紅彤彤的碧璽,加以點綴。謝小盈一看便笑了,“你這根簪子哪裡來的?可不是我從前賞你的。”
蓮月臉上發熱,抬手扶了扶,“……是成郎送給奴的,他一片心意,奴便整日都戴著,叫娘子笑話了。”
“這有什麼可笑話的?你過得好,我是最高興的人了。”謝小盈看出蓮月眉眼間都透著些幸福安穩的意味,心裡便十分踏實。她讓乳母抱走了無憂,殿內隻留下了荷光,三個人就像剛入宮時候一樣,圍坐在一張軟榻上,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荷光實在好奇,追問蓮月道:“姐姐,你做了掌家娘子,日子過得可還舒心?成掌櫃待你好不好?”
蓮月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實誠地點了點頭,“娘子給奴當真結了一門好親事。成郎是個很忠厚的郎君,咱府上的二郎很信重他,二夫人還賞賜了奴不少添妝,因此奴嫁得十分體麵。今日因知道奴要進宮,成郎還特地去與二郎告了半日的假,將奴親自送到宮門口了。成郎早脫了奴籍,幫著咱家二郎掌著三個鋪子。奴與他現下就住在其中一個鋪子後頭,他還特地買了兩個婢子侍奉奴……”
她徐徐說著宮外的生活,荷光聽得兩眼放光,就連謝小盈都禁不住感歎:“真羨慕你,要是我也能過這樣的日子就好了。”
蓮月驚詫道:“娘子何出此言?”
“一夫一妻,生兒育女,雖為生計奔波,但也不缺衣少穿,你這日子哪裡不好?”
蓮月與荷光對視一眼,蓮月小心翼翼地問:“娘子,你在宮裡,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謝小盈本不想說,荷光卻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皇後先前所為與謝小盈這幾日和宗朔鬨彆扭的事全講了。因蓮月不是外人,荷光還大著膽子抱怨起了謝小盈:“雖說陛下那日偏了皇後一些,可咱們娘子也實在好大的氣性!陛下來了幾回,娘子都不肯向陛下服軟,害得陛下如今不大肯來咱們頤芳宮了。”
“荷光,你彆亂說!”謝小盈嗔瞪了荷光一眼,雖沒惱,但還是唬得荷光不敢再多嘴。
蓮月在宮外倒是也聽說了一些風聲,隻是與荷光說的版本截然相反,她不由愕然片刻。
謝小盈見她表情奇怪,不由問:“怎麼呢?”
蓮月說:“娘子可知道,因皇後重病,近來宮外也傳得沸沸揚揚呢……前些日子,魏國公不知請奏了何事,鬨得大半個延京城的士紳都不來咱謝家的商號鋪子采買東西了。他們都說是娘子在宮裡仗著得寵,行事跋扈,不敬中宮,甚至慫恿陛下廢後,因此才氣病了皇後殿下。咱家二郎與二夫人又愁又怕,都說生意虧損些沒什麼,隻是為娘子擔心,前日聽說奴要進宮,特地讓奴問一問娘子的籌劃,可有什麼是他們在宮外能幫著使勁兒的地方。”
“使勁兒?使什麼勁兒!”謝小盈炸毛,“你快回去告訴阿兄與嫂嫂,我從來沒叫陛下廢後,更是早已不得寵了。京裡的生意若做不來,叫阿兄嫂嫂回揚州去就是,千萬彆與京裡的世家纏鬥!民不與官鬥,咱們必要吃虧的。”
蓮月見謝小盈語氣越說越急,忙安撫道:“沒有沒有,娘子莫擔心,咱家二郎知道分寸的。何況禮部的許尚書與禦史大夫佟亞台*都
出麵彈劾抗議了魏國公的奏本,陛下還罰了魏國公的俸,看起來還是維護咱們的,這事已算過去了。”
荷光聽得一愣一愣的,“姐姐真厲害,你如今竟知道朝堂事了……許尚書,佟亞台,都是誰啊?”
蓮月被誇得不太好意思,解釋說:“都是成郎教我的,他說在京裡做生意,最要緊的就是要懂朝堂的風向。許尚書是昌南伯的嶽丈,昌南伯你總該知道吧?是杜婕妤的長兄。他如今在咱們揚州做刺史,與家裡主君夫人頗有來往。佟亞台就是當初教過咱們娘子與大皇子騎馬的那位佟四郎的父親,他家清貴,高不可攀,是位直臣。可惜咱們到底身份不夠,能聽些朝中動靜,卻還是不知道魏國公究竟奏了何事”。
謝小盈聽得比荷光略明白些,都說縣官不如現管,謝家在揚州,昌南伯為揚州刺史,少不得收了謝家不少好處,才肯做謝家的□□。如今謝家生意做到了京裡來,昌南伯本人不在延京,但不妨礙將好處延續到嶽家,許尚書親自出麵,定是也收了謝家的禮……至於這佟家,能使喚得動的人,恐怕唯有皇帝。
皇帝出麵保了謝家。
謝小盈一時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她方開口:“蓮月,請你回去幫我勸勸阿兄與嫂嫂,這延京的生意不好做,不然還是回南方去吧……天子腳下,權貴當道。我不知哪日就會徹底失了聖寵,唯恐連累家人。叫他們避得遠一些,莫要卷入這旋渦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