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千古難題(1 / 2)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便到了春節時候。

薊城之中,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迎接新年,街上的喧鬨夾雜著聲聲爆竹,傳入到了袁熙府邸中。

沮授抬起頭,看在還在滿屋的竹簡中提筆苦思冥想的袁熙,以及一旁發呆的郭嘉,不由苦笑著著搖了搖頭。

今天就要過年了,掾屬們早就都各回各家,和家人團圓去了,偏偏袁熙拉著兩人,商討年後在幽州村鎮安插官吏的事情,袁熙說出這些官吏負責的具體事項後,沮授便瞬間頭大了幾分。

管的好像也有些太多了!

從播種到救災,從義學到互助,從征兵到勞役,這些下派的吏員都要掌握。

沮授也能了解袁熙的想法,在這之前,這些工作除了部分漢廷委派的吏員外,皆是由村裡鄉鎮的地主豪族乾預的。

而且沮授認為,這種做法流傳了幾百年,也有著其合理性。

漢朝實行的是郡縣製,郡以下設縣,大縣(萬戶以上)設縣令,小縣(萬戶以下)設縣長,都是一縣的最高長官,與縣同一個級彆的地方行政機構還有道,國,邑。

縣以下的是鄉,裡,亭,漢製十裡一亭,十亭一鄉,鄉下有裡,什,伍,裡設裡長,什設什長,伍設伍長,亭設亭長。

所以按漢製來說,其實有大量的村鄉吏員,也確實發揮了不少作用。

但實際上,漢廷對的行政權力能有效到達的最底層那一級,是縣令。

再到下麵,就很難顧得上了,很多政令的下達和行使,雖然也要經過鄉長亭長,但真正落實執行出效果,就離不開另外一個勢力。

當地大族。

作為的地頭蛇,漢廷各級下來的政令,都需要其配合,不然完全無法推行。

而產生這種因素的根本原因,在於土地。

自西漢建立,從劉邦開始,推行了減免土地租賦的休養生息政策,十稅一改成三十稅一,用來增加百姓收入,擴大人口增長。

據史書記載,這種放任自流的無為而治政策,是漢廷的國庫日漸充盈的原因,乃至三代後的漢武帝能夠發動對匈奴的大戰。

這乍聽上去很美好,但仔細一想,卻完全不符合邏輯的。

國庫的錢,到底從哪裡來的?

有人說這是漢文帝向郡國開放了鑄幣權,以及賣爵位官位賺的,但隻是一部分原因。

一般來說,若國庫充盈,百姓必然生活富足,但真實情況卻是漢文帝時期百姓生活困苦,甚至比劉邦立朝時還嚴重。

晁錯在《論貴粟疏》中描述,百姓依然處於饑餓和半饑餓的狀態,大部百姓依然在生命線上掙紮。

《漢書·卷二十四上·食貨誌上》記載,許多百姓因為沒有地耕種,走上了落草為寇的道路,董仲舒數次上書朝廷的內容也是如此,所以當時有人私下將文景之治稱作是虛假的繁華。

封建王朝開國之後經濟變好,有時候和政策關係並不大,純粹是太平時代,人口大規模增長的紅利而已。

在漢朝初年到漢景帝時期,釋放了大量的耕地,也推行了減少賦稅的政策,但歸根結底還是分配出現了問題。

在這種鼓勵兼並土地的政策下,絕大部分土地被當地的士族鄉紳擁有,他們不但拿到了漢廷的免租政策,同時還利用這個政策去剝削百姓,他們把土地以高價租賃給農民,有本錢的農民租賃土地,租賃費用超過了五成。

如果風調雨順,百姓在耕種過程中勉強能夠留下供應一家人的糧食,但在漢朝災害頻發,風調雨順的年份十不存一二,常態是連著數年歉收,百姓不僅交給土豪鄉紳的賦稅沒有著落,一家人的吃喝都保證不了。

於是百姓為了活下去,要麼賣身為奴,要麼成為流民,要了落草為寇,乾脆造反。

當一個朝代盜賊蜂起的時候,必然是朝廷的政策出了問題,這個從文景之治之前便開始的土地難題,困擾了華夏上千年。

之後曆朝曆代,從唐朝再到宋朝,最後到明朝,許多有誌向的人,也都在想方設法改革土地政策,想要找出一條更好的路來,但每次改革,無一例外都是遇到了極大地阻力,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這便是幾千年來存在於村鄉之中的最大阻礙。

地主鄉紳。

鄉紳的正式名稱,直到宋朝才出現,但從秦漢的士和紳的概念誕生起,就一直存在了,被稱作“四民之首”,在交通信息不發達,政令不下鄉村的古代,是聯係百姓和朝廷之間的一座重要橋梁。

於是也誕生了北宋時一句有名的話。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這裡麵的士大夫,便包括了廟堂之上的重臣大員,以及各層各級的官僚,最後乃至鄉間的地主士紳。

皇帝並不直接麵對百姓,而是麵對士大夫,再通過士大夫治理百姓,從而治理天下。

這種方式充斥著無奈,是封建社會的局限性造成的,也有不少皇帝嘗試改變,最後發現即使是皇帝的的力量,也無法徹底解決。

這套東西形成定式後,最基層的鄉裡村間,變成了最上麵無法觸及的地方,雖有亭長伍長,但這種數年輪替的官員,怎麼比得上百年家族勢力深厚?

所以另外一種角度來說,在華夏大一統的外表下,很多地方可謂是地主豪族控製的大大小小的獨立王國,雖然明麵尊奉的是朝廷律例,但也僅此而已了。

這種積重難返的陳苛,在皇朝興盛時倒還能維持作用,但在皇朝積弱的時候,變成了極為不安定的因素,尤其是朝代末期,皇權衰敗的時候,對於下層的平民百姓來說,決定他們生死的不是皇帝,而是同一個村裡的鄉紳豪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