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丹裡重影綽綽,晏瑾凝目而視,仿佛看見了無數人影無數場景,交纏交錯在一起,看不分明,隻有一聲聲入魔的嘶吼聲縈繞在他耳畔。
他的眼底被靈丹映得一片赤紅,而那藏在他心底,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那個聲音,忽然又活躍了起來,與年輕男人的嘶吼一應一和地叫囂著。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那靈丹上悄無聲息地飄了下來,如附骨之疽,纏在晏瑾身上不肯離開,將那些表麵上看著像是好透的傷疤,又狠狠地戳開了。
無數次欺辱謾罵折磨,無數次顛簸流離不得安穩,各種記憶被翻卷出來,有上一世的,有這一世的,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交錯反複難以分辨。
晏瑾察覺不妙,提劍想碎了這枚古怪的靈丹,可那帶著隱約黑氣的霧纏在他身上、纏在他腕間,濃稠到近乎實質的靈氣壓迫著他,沉沉的,叫他抬不起手來。
捏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緊,力氣之大,以至青筋浮現,晏瑾咬緊了牙,與那些聲音做抗爭。
假的,都是假的……各種場景交錯間,晏瑾艱難地維持著最後一絲清明,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上一世的那些舊事,都過去了,眼下的,才是真實的。
師尊說過,珍惜眼下,莫負無辜……
莫負無辜……師尊……歲見……
眼前一片猩紅,上一世那染著血與破碎靈氣的劍尖在腦海中反複縈繞,驅之不去,渾渾噩噩中,晏瑾感覺自己被抬了起來,顛簸了好一陣,然後不知被扔去了哪裡。
“就扔這吧,橫豎是個廢人了。”
“也好,走吧,回去複命……”
兩個陌生聲音漸漸遠了,晏瑾心頭巨震——這是何時的記憶?
這是,上一世被斷了靈根之後?!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在一片混沌中艱難地追溯著,可那僅僅隻是一點兒碎片,他什麼也捕捉不到,反倒是因一時失神,險些要被那些詭異的聲音顛覆了心神。
不可以!
師尊不知何處,安危不定,他還要去找師尊,決不可折在這裡!
晏瑾艱難地提劍而起,一隻手握上劍刃,輕輕一劃,鮮血登時流出,疼痛讓他勉強抵抗住了那古怪聲音的侵蝕。
沈知弦的聲音從無數嘈雜中破空而來,在他腦海響起,輕柔又溫和:“……為師贈你劍,不是讓你慫著的。誰要欺負你,拔劍便是。”
拔劍便是!
晏瑾咬牙,在最後一絲清明都要被顛覆之前,驟然提劍——
這回使得是沈知弦教的劍法,清風明月,劍光泠泠,劍意肆意,卷起清風一片,霎時吹散了所有陰沉森冷的霧霾。
各種聲音都戛然而止,最後一縷劍氣落在了那顆剔透猩紅的靈丹上,它在無聲中驟然一震,緊接著便碎成齏粉。
晏瑾大口喘息著,支著劍單膝半跪,半闔著眼,平複著內心的動蕩。
方才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各種雜亂的訊息太令人震驚,他一時還沒回過神來,便也沒有聽見,在他靈識海的深處,響起輕微到幾不可聞的哢吱一聲,有無形的屏障驟然裂開一道細縫。
絲絲縷縷黑氣從細縫中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就融入了浩瀚如汪洋的靈氣海中,與那些純粹的靈力相融在一起。
若此時晏瑾以神識內視,便能看見,那細縫後露出的,是一點剔透赤紅。
和方才所見靈丹的色澤近乎一樣——或者說,要更剔透,更殷紅。
……
卻說沈知弦這邊,他猝不及防地被白霧吞進了秘境,擔心有危險,立刻摸出了從清雲宗裡帶出來的儲物囊。
因著封了靈力,他特意帶出來許多簡單易用的法器,隻要不是遇著毀天滅地的危險,保命脫身還是不成問題的。
好在那白霧對他似乎沒有惡意,卷著他落地後,便飄散於四周,與大片白霧融在了一起,不再理他。
周圍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白霧太濃,他沒有靈力,也無法用神識來探知周圍,隻能握著保命的法器,一步一步謹慎又防備地往前走。
腳下的路無限曼延,像是沒有儘頭,沈知弦走了許久,彆說人了,連個活物都瞧不見,不過倒是有些什麼聲音,飄忽著傳入耳中。
是海風卷起海浪翻滾的聲音,嘩啦啦的,一聲接一聲,從遠處傳來,循環往複,永不停歇。
沈知弦凝神細聽,在那海浪聲中,他隱約還聽見了……
悠揚清冽的歌聲。
歌聲隔得太遠,被海風吹得斷斷續續,隻言片語傳到沈知弦耳中,沈知弦……沒聽懂。
這是一種神秘的、古老的語言,帶著悠然的韻味,沈知弦忽然就想起了鮫人,心裡一動,往前連走了幾步。
前麵一大團霧氣忽然像碰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忽然倉皇地四散開來,露出開闊的前路,一道修長的身影提劍立在前方,背影很熟悉。
沈知弦眼前一亮,在未知的環境中遇見熟人,還算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雖然這位熟人剛剛掀翻了他的馬甲。
他揚聲喚了聲“阿瑾”,舉步準備過去,前方的晏瑾聽見他的呼喊,緩緩地轉過身來。
沈知弦的腳步乍然頓住。
神色冷峻的青年仍舊是他熟悉的模樣,可他瞧見了……
一雙冰涼赤色的眸。
作者有話要說: 緊張.jpg
想搞事,按住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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