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怎麼後悔和愧疚,他都沒法彌補沈知弦這次受到的傷害。
“師尊……”他艱澀地開口,“對不起……”
——嗯???
——哎呀呀呀呀,聽聽聽,他都聽到了什麼!
沈知弦實在是很困了,半闔著眼,昏昏欲睡,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就被這一句給驚得醒了醒神。
他聽到了什麼!
晏瑾和他說對不起!
沈知弦一下清醒了許多,在心裡啊了一聲,覺得渾身酸痛都減輕了不少,恨不得當場在晏瑾的腦門上賞一個大爆栗,來表達一下自己的高興。
他醒來後的這番作態,其實隻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故意作的,好歹吃了四長老那麼多靈丹呢,難受是真難受,但也沒難受到這下一刻就要死掉的模樣。
他故意誇張給晏瑾看,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惹得晏瑾心生愧疚,如果晏瑾愧疚,那說明晏瑾對他的殺心還沒有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如果晏瑾無甚反應……
那他還是儘快給自己準備後路躲得遠遠的算了。
——然而沒想到效果居然還不錯?
他還以為晏瑾隻會像以前那樣默默老實一段時間,沒想到這回竟是直接道歉了?
沈知弦頓時覺得有種苦儘甘來的欣慰感,自覺重新掌握到拿捏晏瑾的手段的他,甚至躍躍欲試地企圖吐兩口血來唬一唬晏瑾,看看他會不會驚慌失措地撲上來喊“師尊你不要死”。
……想法很美好,實施起來不太容易。
因為沈知弦現在很困,很倦,很累,很難受,隻想立刻閉上眼睡覺,沒什麼就精神和逆徒周旋,於是隻能忍痛,暫時放棄這一小小的惡趣味。
他滿麵倦容,昏昏沉沉地歎了口氣,拍了拍晏瑾搭在榻邊的手,似是無奈,道:“沒事,去歇著吧。”
“師尊……”
沈知弦表現得越寬容,晏瑾心裡的愧疚就越深,層層疊疊如浪花似的卷上心頭,叫他難受得有些不知所措。
手背被拍了兩下,冰冷的觸感讓他一下便想起初困試煉山那一夜,沈知弦的手貼在他的胸口,整個人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全無防備的模樣。
師尊這樣信任他照顧他關愛他,對他這樣好……
他卻辜負了師尊的信任,甚至利用了師尊的信任,反過來狠狠地傷害了師尊。
沈知弦已經無法抵抗睡意,閉上眼昏睡過去了,晏瑾起身抱起他,將他放平在榻上,替他掖好被子,又站在榻邊,目光沉沉地凝望了半晌,才悄無聲息地出了屋。
才出屋,在外頭久候的小草芽就立刻飛撲了過來,似乎也很擔憂,飛到晏瑾肩頭唧唧啾啾。
之前晏瑾怕它太吵,鬨著沈知弦,不讓它進屋,隻讓它自個兒到外邊玩。
小草芽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它控製不了自己熱愛熱鬨的天性,隻能委委屈屈地自個兒在外頭唧唧啾啾,每天巴望著沈知弦快醒來。
好不容易等到晏瑾出來了,它立刻興衝衝地湊過來,打量著晏瑾的神色,企圖通過晏瑾的反應來猜測一下屋裡沈知弦的情形。
晏瑾神色平靜,一步一步走出來,沒了幾天前匆匆回來的慌亂,像是恢複了以往沉穩的狀態。
小草芽還以為都沒事了呢,正要拍拍葉片歡呼幾聲,結果晏瑾走了幾步,忽然捂住了胸口,一聲悶哼。
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晏瑾目光沉沉地看著地麵的黑血,一雙眼幽深幽深的,沒有什麼情緒。
腦海裡有什麼聲音在瘋狂地叫囂著,他的手緊緊捏成了拳,在極力地忍耐著什麼,力氣之大,手背上都隱約凸顯出青筋來。
突然,他深吸一口氣,反手拔出長劍——這幾日他守著沈知弦,向來不離身的長劍都被扔置到角落,剛剛出門前才撿回來。
泠泠劍光冰冷又狠戾,將不遠處一張白玉石砌成的石桌橋劈成了兩半。
石桌轟然兩邊倒的時候,晏瑾急促地喘息著,長劍支地,重重地單膝落地跪了下來。
又是一口黑血,噴在劍刃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落。
小草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