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藥來的是她婆婆劉氏的心腹田嬤嬤,成日裡板著張臉,一副生人莫近的樣子,偏偏膚色又黑,凶悍至極,活像個夜叉。
田嬤嬤冷著臉將藥碗重重地擱在桌上,嗓音尖利地說道:“藥我就擱這了,二夫人趁熱喝吧。”
“勞煩嬤嬤跑一趟,采薇,你去送送嬤嬤。”許知窈的唇邊漾起一抹柔順的笑,朝身旁的采薇使了個眼色。
采薇會過意來,陪著笑臉,恭恭敬敬地送了田嬤嬤出門。走到門外,采薇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錢袋,高高地舉在身前,討好地笑著。
“田嬤嬤,這是我家夫人的一點心意,還請嬤嬤收下。”
田嬤嬤眉心一動,斜眼打量著采薇手中的那個錢袋,半晌才慢悠悠地接了過去。她蒼老的手輕輕顛簸著手裡的錢袋,似乎是對分量很滿意,慢慢地露出一個笑來。
像是恩賜一般對采薇說道:“藥是苦了些,卻也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廚房裡還有些剛熬好的紅棗燕窩羹,一會兒你去端一碗來給二夫人潤潤口。”
采薇連連點頭,笑著道謝。“多謝嬤嬤,我一會兒就去。”
田嬤嬤勾了勾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傲慢地扭著胯朝薔薇院外走去。見她走遠了,采薇這才推門走進了屋裡。
許知窈放下了手裡的繡帕,望著還冒著熱氣的黑色湯藥陷入了沉思。成親三年,光是這藥她就喝了快兩年了,可直到今日,肚子裡也沒有半點動靜。
晚她半年進門的大嫂早就生下了兒子,偏偏她的肚皮不爭氣。為了這事,婆婆沒少給她臉色看。
通房丫鬟送了一個又一個,納妾的事也斷斷續續提了好些回,明明是夫君自己不肯點頭,婆婆卻把一切都怪在了她的身上。
她滿心都是委屈,卻無處可以傾訴。
這一樁婚事本就是她高攀,不被婆家所喜歡也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
婆婆嫌棄她是小門小戶的庶女,無論她如何殷勤侍奉,也比不上出身高門的大嫂會討婆婆的歡心。
大嫂八麵玲瓏卻難以交心,小姑子刁蠻任性自私刻薄,嫁入沈府的這三年,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可最讓她難過的是沈郗對她的態度。
成親三年,他們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都察院裡公務繁重,身為聖上欽點的左僉都禦史,他更是格外勤懇。
大周的官員每旬休沐一日,可就連休沐的日子,他也時常不得空閒。
許知窈黯然神傷之際,采薇輕聲催促道:“夫人,藥都冷了,快些喝吧,奴婢去廚房端一碗紅棗燕窩粥來,一會兒你喝了藥正好能潤潤口。”
抬眸看見采薇一臉的關切,許知窈牽強地笑了笑,捧起碗強忍著苦澀,將湯藥一飲而儘。
采薇轉身離開後,她望著殘留著藥漬的碗,恍惚間想起了第一次喝這藥的情景。
永寧十一年,也是她成親的第二年,晚她半年進門的大嫂被查出了身孕。婆婆劉氏欣喜之餘,看向她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失望。
這令人作嘔的湯藥便是從那日開始喝起的,可不知道是湯藥無用,還是她的身子不好,兩年下來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正出神時,緊閉的門再一次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穿著翠綠夾襖,麵容秀美的丫鬟從門外走了進來。
“二夫人,大姑娘讓我來問問您,她要的喜鵲登枝的帕子繡好了沒有?”
來人正是小姑子沈嫣身邊的大丫鬟素月。素月眉眼輕垂,麵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是沈嫣最信任倚重的丫鬟,也是她身邊最周全妥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