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皇城有好事 清閒丫頭 10966 字 2024-04-05

這會兒若說她是個失蹤多年剛被尋回的高門貴女,大概也隻會有人訝異,不會有人生疑。

“方才的話,你接著說吧。”莊和初含笑道。

千鐘一愣抬頭,“我、我說到……”

不等莊和初出言提醒,馬車悠悠地轉過一個彎,外麵依稀傳來幾道熟悉的叫賣聲,聽得千鐘一個激靈。

從這裡去大皇子府,也就是一轉眼的工夫了。

有些話,她在那包子鋪裡就已經斟酌好,原想在回程的路上與他說,隻是沒想到突然要傳他往大皇子府去,如此,就必得在馬車駛到大皇子府前說完了。

“啊對,馬車!”千鐘邊擦著手,邊接上先前說到半截的話。

“裕王打您巴掌之前就把這甜棗給您備好了。您瞧瞧這甜棗……不是!您瞧瞧這馬車,照理說,單衝著昨天街上那通亂子,裕王買通那些西北逃犯的事,已經死無對證了,但他派謝參軍帶人去救您的事可是人人都知道的,就是說,他現在得算是您救命的恩人。”

莊和初彎著幾許笑意,容色平和地聽著,隻輕輕嗯了一聲。

千鐘繼續道:“照他這麼一頓子籌劃,他可是不欠您什麼的,犯得著備個這麼好的馬車等著送給您嗎?還專門讓人送到您家門口去。”

“那依你看,這是為什麼?”莊和初沒答,反問她。

“我看,皇帝老爺這會兒召您,八成也是裕王一早就籌劃好的。”

他問,千鐘便答,一邊答得繪聲繪色,一邊也不誤埋頭仔細地擦過手指間每一處可能蹭臟衣裳的地方。

“他就是知道您今天必得要出門,就防著您事到臨頭說馬車上不方便,拖延來拖延去,誤了他的籌謀,這才給您早早備下了。而且,您要是不知道指使那些惡匪截您馬車的就是他,這麼一瞧,呀!裕王又是救您的命又是送您新馬車,那可真是個好人啊,您肯定就不防著他了。”

莊和初笑笑,又問:“甜棗是這麼一回事,那裕王昨日打我的那一巴掌,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越有興致聽,千鐘就講得越有底氣。

“就好比這麼說吧,兩個神仙鬥法,有個神仙想贏,但又不知道對麵究竟有多大的修為,就先派一堆小嘍囉去,試人家的法力,自己在旁邊盯著,找人家的罩門。”

這路子聽來依稀有些耳熟,莊和初還沒來得及回想,就聽她篤定地下判。

“昨天,裕王乾的八成就是這事兒。”

以裕王的城府,拉開這般排場來迷皇城探事司的眼,定然也會捎帶著料理些彆的邊角瑣事。

比如,兩度剿匪的功勞,貼在他的身上閃閃發光,把一旁隻會醉酒生事的大皇子比襯得一錢不值。

又比如,用西北惡匪及州府負責押送官差的近三十條性命,栽給大理寺一口黢黑黢黑的鍋,借此堂而皇之拉下些常日裡不聽招呼的,換些唯他用得順手的人上去。

雍朝境內各州府刑案皆要上呈大理寺複核,如此一來,往後各州刑獄這一路的事務,裕王也是手拿把攥的了。

再比如,就如她所說,探一下日漸不安分的大皇子身邊最親信之人的斤兩。

她猜得遠不算周全,但也沒錯,起碼,在裕王用心險惡這一點上是沒錯的。

可正因如此,莊和初才越聽越是不明白。

她想討清白的事,已經辦妥了,無論他這一遭是死是活,是福是禍,謝宗雲單是為著一己私欲,也絕不會放過包子鋪那對兒叔侄,這道理她一定明白。

昨日她想方設法救他,是為了報那一飯之恩,今日前來為她討清白,既是他先時在百福巷裡的許諾,也是她昨夜以玉輕容的消息換的。

如此一來一去,至少,她是絕不欠他什麼的。

在街上討生活,想要命長,比嘴上殷勤更要緊的一點,就是少管閒事。

千鐘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無論是裕王把那些西北逃犯藏在廣泰樓的事,還是她曾見過玉輕容的事,都是在萬不得已之下,她才勉強對他吐露一二。

可這會兒她竟沒頭沒尾地忽然主動向他問起,是否算到一會兒有難?

他也隻是讓她上馬車來而已,並沒有說要帶她一起麵聖。

這該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動管一樁明知十分凶險,也明知與她自己毫不相乾的閒事。

圖些什麼呢?

莊和初如此問來問去,就是想搞清楚這一點。

可她說起話來實在不是尋常人的路子,這種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的問法怕是行不通了。

思忖間,莊和初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千鐘還在擦手,眉眼垂得低低的,看不見是什麼神情,隻能看見那方手絹被她小心地捏在一隻手上,自另一隻手的每一根手指間徐徐穿行。

不知是緊張,還是被絲絹擦痛了傷處,那雙手肉眼可見地微微顫抖著。

莊和初如此靜靜看了她片刻,溫然一笑,徐聲問:“你既猜測裕王命人伏襲我的馬車,是在探我的虛實,這麼說,你已知道我是會武的。是昨日在巷中看見的嗎?”

話音未落,莊和初便見那雙交纏在手絹間的細瘦小手驀地抖了一抖。

也就隻是手上抖了一抖,千鐘頭也沒抬一下,又顫顫然擦拭起來,開口時話音裡也有些微顫。

“這種事兒,您還用得著問我嗎?憑您這麼高深的修為,我看見什麼,知道什麼,您一準兒全都有數啊。”

這是……在埋怨他嗎?

莊和初被埋怨得一愣。

昨晚揭破她撒謊時,她可不是這般態度,一夜之間,這麼小個人,竟能生出這麼大的膽子嗎?

埋怨也就罷了,還埋怨得如此陰陽怪氣。

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莊和初正好氣又好笑,就見她驀地抬起頭來,那粉麵桃腮上既無委屈,也無怨懟,儘是一片認真,看得莊和初又是一怔。

千鐘就這麼認真地望著他,起誓般懇切地道:“但您放一百個心,我這麼個討飯的叫花子,您就是放我去城門樓子上扯著嗓子說,也沒人能信我的話,我才不會給自己惹這個禍呢!”

莊和初雖還不甚明白這番話與上一番話是如何在她腦海中接在一起的,但這番話他是明白的。

這也是他昨日沒有當即處置這件事的原因之一。

她在街上這麼多年,定然聽說過不少關於皇城探事司或虛或實的傳聞,無論她聽過些什麼,至少也都該知道,這不是個能輕易沾染的地方。

她便是猜到了,也會裝不知道,絕不會說出一個字。

千鐘說話間又把自己往他身邊挪了挪,挪得近了,莊和初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從頭到腳的每一寸緊張,可她偏還操起了一副寬慰人的腔調。

“您這樣好心的貴人,八百年……不,八萬年怕都修煉不出一個來,我怎麼能害您呢?您不用怕我。”

他還得怕她?莊和初被她寬慰得啼笑皆非,倒也有幾分明白了。

在街上行乞為生的人希望皇城裡願意賞飯的人儘可能多一點,就好像賣肉為生的人希望愛吃肉的人多一點,賣菜為生的人希望愛吃菜的人多一點,至於給他們營生的人是個什麼身份,一點兒也不重要。

她管的不是他,而是她將來某日的一口飯?

這很合理。

但又有些過於合理了。

就好像,皇城裡的人都覺得裕王想要捏住他來脅迫大皇子遠離朝闕,好像探事司裡的人都覺得裕王想要借刀刺殺大皇子,一樣的過於合理。

莊和初一時沒說話。

身旁那人一雙驕陽般的眼睛依舊亮閃閃地看著他,忽而又道:“您要實在信不過我,您就起個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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