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再反擊,對觀棋這樣的女孩子,說輕了打擊不了她,或許還會招致她更犀利的反擊;說重了難免尖酸刻薄,即便能令觀棋難堪,卻有損他的風度。
他便盯著觀棋不語。
兩人近在咫尺,近得彼此能看清對方臉上的毛孔。
哦不,王壑發現這丫頭臉上肌膚細膩得看不見毛孔;密密的睫毛籠罩著一雙烏溜溜的眸子,極澄澈;紅唇潤澤鮮豔,微微露出中間雪白的貝齒。平心而論,這丫頭長得很美,可是他自小見過的美人多了,豈會在意。在他眼裡,觀棋不是美人,僅是對手,很難纏的對手!
觀棋用目光描摹著王壑的眉眼,劍眉下的星眸平靜如淵,詭譎的心思都斂藏在淵底;鼻子高直,嘴唇上有一層絨絨的細毛,令她感到陌生新奇;笑容很溫煦,她卻看得出這陽光的笑臉下藏著秘密。總之,這是個豐神俊朗的少年。可在她眼裡,隻是個豐神俊朗的對手!
氣氛詭異地安靜。
方逸生深深地垂頭,不敢抬。
他內疚、他惶恐。
都是他的錯!
他不該讓王壑來幫忙。
可憐王壑長這麼大,哪怕在臥虎藏龍的京城,也沒吃過這樣的虧,受過這樣的奚落。
就在這時,觀棋“啪”拍下一子,聲音清脆之極,差點讓人以為,這棋子要被她拍碎了。
王壑緊跟著她落一子,輕笑道:“觀棋姑娘一麵談笑風生,一麵下手偷襲,未免有失磊落。”
觀棋道:“錯!婢子是正麵迎擊。”
王壑道:“嘴上乾擾在下。”
觀棋道:“婢子跟姑娘下棋時,常論古今,沒想到公子竟受不得乾擾的,那婢子就不說了。”
王壑:“……”
鬥口,他是鬥不過她的了。
那麼,就在棋盤上贏她。
今日,他隻能贏不能輸!
輸給一個小自己四歲的少女,還是個丫鬟——他並非瞧不起丫鬟,隻是一般而言,丫鬟到底是伺候人的,不像主子那般被精心栽培,成就的機會便小——他將無顏麵對好友,無顏麵對父母,無顏麵對天下人!
方逸生等少年都這樣想。這已經不是王壑一個人的臉麵了,事關在場所有少年的臉麵。東郭無名還想爭得與觀棋對弈的機會呢,更盼望王壑贏。
唯有落無塵希望觀棋贏。
大家都緊盯著棋盤。
李卓航和落霞也在旁觀看。
王壑和觀棋落子都仿若隨心所欲,也沒見誰攻勢淩厲,也沒見誰掌控全局。王壑占據西北,觀棋便霸住中原;王壑攻占正北,觀棋便拿下東南……
不知不覺間,兩人各占了半壁江山。
正在這時,墨文匆匆進來,輕輕碰下李卓航,朝院外努嘴,李卓航忙朝外看去,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管事站在院門口,正焦急地看著自己,他認得是織錦坊的管事。
李卓航情知有事,忙走出來。
那管事稟道:“老爺,工坊的工人停工了,在鬨事。”
李卓航忙問:“為什麼?”
管事道:“說是幾個月沒拿到工錢了。”
李卓航再問:“有多少人?”
管事道:“若是幾個人,小的就算再無能,也不敢來煩老爺,早處置了——幾百人呢,要砸織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