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好,他緩緩挽起袖口,小臂上赫然一個月牙形的燙傷疤痕,這是前幾日在程汝成的監督下他親手拿了熱鐵燙的,因為程冀幼時曾不小心被香爐子燙傷過,留下了這樣的疤痕,而這也正是能被找到的依據。
程冀,程家的希冀,這名字多好聽,他自嘲一笑。
誰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慕容哀。
又有誰知道,那位真正的程家少爺,被他親手溺死於水中,而他卻能奪了他的氣運,享受著這名利浮華的一切。
兩廂比較之下,他臉上顯出幾分狠厲之色——其實這兩個名字他都不喜歡,一個本來就是他強行奪來的東西,另一個則是他一生洗不去的恥辱。
慕容複鎮守南夷,十年前戰死沙場,而後北煞來犯,其女慕容昭昭毅然隨叔父慕容清帶兵討伐。
慕容清常年征戰在外,終日與兵戈相伴,所以一直沒有娶妻。彼時一個侍女趁他喝得半醉時偷偷潛入帳中,一夜承恩竟也懷上子嗣,慕容清隻好給了個妾的名分。
他自幼被遣送回京郊,慕容族並不待見他,自然也不會帶他去結交什麼貴人,他不過是一個肆意生長的野草,無人在意也無人過問,甚至連慕容清在北煞病入膏肓時都沒接他們看上一眼,他們二十年的等待隻換來一張薄薄的訃告。
哀,憫也,痛也。慕容清到底憫的是他還是自己,又痛的是什麼,早已不得而知。
他唯一一次去慕容府,是因為慕容昭昭斬摩羅柯被封為將軍而宴請全族。觥籌交錯間,他頭一次看到了他英姿颯爽的族姐,以及那個病如西子的族妹慕容鳶。眾星捧月,他亦是其中一顆渺小的星子。
也就是那時,慕容昭昭要替他改名,叫慕容莫哀,希望他能摒棄過往種種,來日向陽生長。隻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忘掉過去,就被趕到苦寒之地勞役三年,得慕容鳶所救才能重回京城。
慕容哀止了泛濫的情緒,抬頭看著碧藍無雲的天空。
記得幾天前的法場上,也是這樣一個晴日,他看見了一個與族妹慕容鳶長得分毫不差的人,一個瘦小的侍從!
他的內心種下了一個疑問:世界上,真的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而真正的鳶兒逃離北煞之後又去了哪裡?
*
王府。
當縷縷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欞,照在正在榻上酣眠的慕容鳶臉上時,她才怔怔地醒來。
慕容鳶撐起身子,酌了一口冷茶醒醒神。因為今日是小年,她一早就起來做點心,給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送了一小份,算是沾沾大家的喜氣。她剛剛不過想在榻上休息一會,竟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她的眉眼間又續了一點淡淡的愁意——夢中那個咄咄逼人的異族女子是誰呢?
正想著,門外映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似乎仍在猶豫,在原地徘徊不定,卻一直沒有敲門。
慕容鳶有些疑惑,徑直走過去打開了門,卻見江予懷正站在風口處,因著她的突如其來的舉動抖了抖眼皮。
“王爺為何不進來?”
“我想著你可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