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便聽他抱拳道:“錦衣衛指揮同知洛寧,見過太子殿下。”
指揮同知乃從三品,年紀輕輕便做到如此高位,怕是藍軒的親信。郭舒夜上前,將毓坤擋在身後,洛寧卻態度強硬,將刀一橫道:“請殿下登車。”
毓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不遠處有輛青蓋紅輿的宮車正等著她,其實相較於騎馬,她顯然更願意乘車,然被人脅迫的感覺畢竟不好。隻是胳膊扭不過大腿,她很清楚自己如今有求於人,處於弱勢,也不信藍軒會將她如何,便擺手命郭舒夜退下,向那宮車走去。
馮貞緊跟在她身後,然剛邁出一步,卻聽洛寧道:“小馮公公止步。”竟是不許馮貞跟著的意思。
毓坤已踏在車轅上,心中一凜,方知這事沒這麼簡單。藍軒說要帶她同去,竟真的隻帶她一人,連隨侍的人也不許去。她下意識望向藍軒,卻見他也正看著她,微微一笑,那表情似乎是說,若是害怕,便不用去。
她就知道,他不知怎麼就把她當作了件新奇玩意,沒事便要尋些開心,尤其喜歡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毓坤壓著怒意想,這時候若退縮,反叫他如意,不由淡淡向馮貞道:“你便在這候著。”
說罷徑自登車,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馮貞急出了一身汗,卻不能違命。
然而上了車毓坤才發覺,車廂內寬敞明亮,茵席上擺著個黃花梨炕桌,其上一方紅泥爐燒著紫砂壺,咕嘟嘟冒著熱氣,竟可以煮茶。對麵的檀木多寶閣一直頂到車蓋,整整齊齊放著幾個書匣,細長的牙簽垂下來。下麵散著幾個絲織扣繡的軟枕,毓坤拾了一個倚在身後,又取了卷書慢慢翻,身邊的羊脂玉香爐燃著白檀,竟舒適又愜意。
她一時間有些糊塗了,分不清藍軒究竟惡意還是善意。按理說這樣出行,比大日頭下曬著騎馬要舒服得多,況且她身上又有些不得勁,然方才明明劍拔弩張,若說他有這麼好心,她還真不相信。隻是若自己能選,她是寧肯咬著牙騎馬,也不會特意命人備車的,今日算不算得因禍得福?
思緒飄忽了半刻,車簾一打,毓坤直見藍軒也上了車,才發覺自己想多了,這車根本不是給她預備的,不過是順帶捎上她罷了。
萬萬沒想到要與他同坐一車,毓坤不留痕跡地向內移了移。好在車廂寬大,兩人各占一處,倒算不得擁擠。
車前鑾鈴一晃,隊伍開拔。因是雙轅,又使四匹馬拉著,宮車走得很穩,雖然慢了些,卻如履平地,一點不顛簸,連爐子上的茶水都紋絲不動。
掩下書卷,毓坤想尋個話題,不然如此相對一路,倒是尷尬。藍軒瞧了她一眼,徑直起身,甫然見他高大的身影壓下來,呼吸相聞,毓坤全身緊繃,纖指壓著坐下的茵席。藍軒卻隻從她身邊抽去一個軟枕,墊在身後重又坐好。
毓坤鬆了口氣,見藍軒眸中隱有戲謔之意,很是懶得理他,徑自翻著手中的書,餘光隱見他也取了本書,安安靜靜地看。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毓坤不由有些好奇,悄悄打量他手中,見竟是本《周易》。
易經乃諸經之首,很是晦澀難懂,即便她做了這麼些年顧太傅的學生,依舊有許多地方不明所以。毓坤是不信藍軒能看得懂的,況且他又如何用得著看這麼深奧東西,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用處,便是陪著她爹談玄論道。
說來也不知她爹為何如此倚重他,除了生得俊,她是沒看出他身上有什麼特彆招人喜愛的地方,想來應是善於逢迎,因而才格外得她爹的歡心。
大約她麵上的鄙夷有些明顯,毓坤但見藍軒抬眸瞧著自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剛欲轉開視線,卻見他歎了口氣,將書闔上。
毓坤心道,果然,這便是看不懂了。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般,藍軒微微一笑道:“易經中有句話,臣一直讀不懂,不知可否向殿下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