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祁煊。
大抵是方才活動夠了,這會兒也餓了,上了桌,他也沒喝酒,而是先吃了兩碗飯。肚子吃飽後,他才放下手中的碗,“你們怎麼不吃?”
秦明月才發現祁煊是個飯桶,發生了這樣的事,哪裡還有心思吃飯。
祁煊似乎從她臉上看出這個意思,瞥了她一眼:“多大點兒事,還讓你連飯都用不下了?趕緊吃,多吃點兒,爺陪兩個舅兄喝兩杯。”
秦明月懶得理他,望向秦鳳樓:“大哥,這事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讓她走了?方才我也聽見了不少,惹出這樣的事,想必馨娘回去,她的祖母不會饒過她。”
秦鳳樓就是一愣,然後臉色乍變,根本顧不得多說,扔下銀箸就急急往門外走去。
秦明月愣在當場,忍不住看了二哥一眼,正好對上他饒有興味的眼神。
祁煊嗤道:“嘿,沒想到你這大哥也有衝動的時候。”反正秦鳳樓給祁煊的感覺就是,做什麼事都慢條斯理,不急不躁的模樣。
秦明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彆議論自己大哥,祁煊一臉嫌棄,在桌下卻搔了搔她手心,示意她在二舅哥麵前給自己留點麵子。又道:“就你大哥這性子,去了那狼窩估計還得吃虧。”他索性大包大攬了下來,對旁邊候著的四喜道:“你跟大舅老爺同去一趟,彆讓他吃虧了。”
四喜應是跟了出去。
至此,秦明月總算是能放下心吃飯了。
三人吃罷飯,坐下繼續飲茶說話,秦明月和秦海生討論起新戲來,而祁煊在一旁有事沒事也插上一句。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模樣,秦鳳樓帶著臉上偌大一個巴掌印,額頭上一片青紅的馨娘回來了。馨娘的狀態並不好,雖人是清醒的,但目光呆滯,頭發衣裳都亂了,身上還有不少泥濘,看起來有些嚇人。
“怎麼了?”接到消息後的秦明月等人趕了過來,見此詫異問道。
秦鳳樓顧不得多說,命人去請大夫,他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隻能去問隨同一起去的四喜,最後在四喜口中,得知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秦鳳樓他們還是去晚了,到的時候韓家鬨得一片不可開交。
韓武半死不活的模樣,嚇呆了韓文韓武的寡婦娘,叫醒韓武後,一聽說是因為韓馨娘的原因,韓武才會挨打,而韓文這個做哥哥的在旁邊竟然不幫忙。韓寡婦當即就爆發了,先打罵大兒子和大兒媳婦,還不覺得解恨,就對馨娘動了手。
馨娘本就是萬念俱灰,又被這般對待,當場撞了牆。幸好韓家的牆不結實,人並沒有性命之憂,剛好秦鳳樓找了過去,就將她帶了回來。
說起韓家如今這副樣子,韓文韓武的娘韓寡婦要占主要原因,不是她護著慣著,韓武也不會被養得歪成這樣。早先是遊手好閒不乾正事,成日裡和街上的地痞們混在一處,後來漸漸就沾起賭來。
韓家開了家食鋪,本來小有家底,也被他給敗光了。
因為韓文和韓馨娘手藝還不錯,所以食鋪雖小,但生意一直挺不錯的。可每日所賺,儘皆填了韓武這個無底洞,及至之後愈演愈烈,才會有韓武賭輸了銀子,韓家還不起,賭坊的人要拉了韓馨娘去抵債,被秦鳳樓救下來之事。
韓寡婦可從來不會覺得小兒子錯了,韓武是個遺腹子,打小生下來就體弱多病,韓寡婦將對丈夫的一腔思念,都投注在了小兒子身上,覺得他就是丈夫留給她的念想。再加上兩個兒子中,韓文老實木訥,嘴不甜也不會哄人,而韓武卻是口吐蓮花,巧舌如簧,將韓寡婦哄得服服帖帖的。
這種情況使然,也因此韓文雖身為大兒子,卻在家中沒有地位。連累自己的媳婦和兒女們,也是低人一等。
若論整個韓家,韓武就是那皇帝,韓寡婦則是太後,至於韓文一家,連個皇子都算不上,充其量就算是乾活兒掙銀子兼擦屁股的太監。
其實韓家人是不讓秦鳳樓把人帶走的,還是四喜出麵亮了身份鎮退了韓家人。
大夫很快就被請來了,幫馨娘看了傷,說沒什麼大礙,不過還是給開了幾副湯藥,讓在家中好好將養。
馨娘喝了藥,藥中有安眠成分,便睡下了。
一眾人出了客房,而此時天色也不早了,新婦回門得趕在黃昏之前回去,所以秦明月也沒多留,就和祁煊離開了秦府。
不過臨走之前,她與秦海生交代過,讓他這兩日多注意下大哥這邊的情況。
可回去的路上還是覺得不放心,就和祁煊商量過兩日再回娘家一趟。
祁煊倒沒什麼意見,便定下了此事。
*
慈寧宮
惠帝是個孝順的兒子,也知道親娘這些年不容易,若是沒有親娘,也沒有他的今日。所以哪怕政務再忙,隔兩日總會抽空來陪太後用膳。
母子二人坐在一處用膳,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一桌禦膳,說是禦膳,不過隻有數十道菜,但一應都是珍饈佳肴。太後褪下鳳冠,穿得十分家常,而惠帝也是一身常服,就宛如世上千千萬萬的普通母子一樣。
太後用的少,每次動箸,都是在給惠帝夾菜。
一頓膳用下來,惠帝倒是吃得酣暢淋漓,太後卻隻吃了幾口。惠帝讓她多用,她卻說年紀大了,晚膳吃多了不克化。惠帝也知道太後的習性,倒是沒多說。
“每次來母後這兒,都是兒子用膳用得最多的時候,也是母後這小廚房裡做得菜真不錯。”惠帝接過洪英遞過來的帕子,擦擦嘴後道。
太後一臉和藹的笑:“喜歡吃,以後母後讓人日日給皇帝送。其實哀家平日裡也不少命人送過去,隻是皇帝政務繁忙,總是忘了用膳。”頗有幾分責怪惠帝為了政務不顧龍體的意思。
提起這個,惠帝不禁皺起眉頭。
太後不免關切問道:“可是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太後雖不問政事,但也對前朝之事有所耳聞,知道最近朝堂上頗為不清淨。
惠帝也沒遮掩,點了點:“河道之事還未徹底解決,最近閩浙兩地又鬨起了寇患,那些個夷人真是無禮至極,朝廷駁回了他們朝貢勘合的請求,就勾結那些海寇沿海肆掠,甚至衝擊了濠鏡的蕃司衙門。最近閩浙兩地的折子遞上來,朕的那些好大臣們又開始拿海禁說事,朕本想開了海禁,如今……”
說到這裡,惠帝再未說下去,而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母後不用操心這些,朕自有主張。”
見此,太後也隻能點點頭。
能坐到她這個位置,在後宮裡已經是所向披靡,唯獨前朝那裡,她卻是沒辦法插手的。
惠帝想起一事,問道:“聽說母後派了魯嬤嬤去鎮北王府訓斥了鎮北王妃?”如今這事在京中已經傳遍了,惠帝自然也知道了。其實早在祁煊和秦明月出宮之時,惠帝就知道了事情始末,隻是沒抽出功夫過問此事。
太後點點頭:“那鎮北王妃是個蠢的,不過哀家看榮壽那新媳婦也不是個簡單的,竟然將這事鬨到哀家麵前,哀家索性順勢派人去敲打敲打她。”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鎮北王妃。
“他們有這心思也不止一日兩日了。”惠帝說。
“那皇帝如何打算?總這麼拖著也不成。”
太後這個‘拖’字,惠帝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鎮北王府世子的人選一直沒定下,這些年沒少有人私下裡議論。隻是鎮北王那裡裝糊塗,惠帝自然也樂得裝糊塗了。可如今遼東那邊顯然有想越過祁煊請封世子的意思,這事遲早會過到明路來,就看是什麼時機了。
“朕本打算待榮壽大婚之後,就還他世子之位,讓他回遼東。可如今……”他略微踟躕了下,歎了一口氣:“朕倒有些不忍心了。”
太後又怎麼會不了解惠帝這種心思,再是彆人家的孩子,養了這麼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尤其這孩子雖是荒誕了些,不成樣子的些,到底心是孝的,這個孝自然指的是對她和皇帝。
有時候太後也會有這種感歎,哪怕是她那倆親孫子,還不如這個便宜的孫兒來得討她歡心。
這戲演久了啊,都會情不自禁地入了戲。
惠帝跺了下腳,直起腰來,猛吐一口氣,“且不說這些,朕如今有件事想讓榮壽去辦,至於這事就先放放。等他辦了差事回來,再行商討。”
太後下意識問道:“什麼事?”緊接著她就反應過來:“難道是和皇帝所言的開海禁有關?”
對於自己的親娘,惠帝也沒什麼可瞞的,“這開海禁之事屢提屢放,一直沒有結果。朕的那些個好大臣個個賺得盆滿缽滿,朕這個一國之君卻窮得連賑災都沒銀子。如今國庫空虛,遼東那裡每年獅子大開口,河道修防年年都得砸下大筆銀子,還有今年這處旱,那處澇,這些都得銀子。”
他緊緊攏著眉,不住勁兒地揉著眉心:“王銘晟在江南獨木難撐,且他是過了明路的,朕也不敢讓他直麵插手,倒是榮壽這孩子是個奇才,常常出人意料,朕想派他去福建水師,打著剿寇名頭,實則暗裡看看能不能找到開海禁的契機。”
太後一怔:“可/榮壽那孩子沒打過仗。”
惠帝道:“母後難道忘了榮壽那身好武藝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太後倒是知道,鎮北王乃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身為鎮北王府的嫡長子,惠帝自然不能讓他不學無術,所以早年祁煊和南寧公是習過兩年兵法及行軍布陣的。不過也僅僅隻學了兩年,兩人連個師徒的名分都沒有。至於祁煊這身好武藝則是遼東紮下的根基,回到京城也沒落下,惠帝給他找過不少武藝師傅教導他武藝。
哪怕是做個樣子,也得裝得像一些。比起習文,惠帝自然希望祁煊習武。因為惠帝這麼多年和那些文官們打交道,深知這些人心思之深,簡直讓人疲於應付,自然不希望養個心思深的在身邊。
“再說,福建水師還有董文成在,惹不出什麼大亂子的。”
見此,太後道:“既然皇帝有章程就成。”
母子二人又說了幾句,惠帝便離開了慈寧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