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籌目光一變,倏然回頭,皺眉沉聲道:“怎麼回事?蕭可的醫術不是很好嗎?怎會更嚴重?”
侍衛連忙道:“夫人每晚練劍,傷口惡化,手指已經見骨了。聽說不能再練劍,夫人心情不好,今晚叫項侍衛打來一壺酒,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一個人在竹林裡飲酒。”
傅籌微微一震,心口便無可抑製的痛了起來,都見骨了,已經那麼嚴重了嗎?她竟然這般糟踐自己的身子!她從來都是一個冷靜自持的女子,竟也會因為心情不好而飲酒?他這一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那次醉酒,若無醉酒,便不會碰痕香,不碰痕香,也不會有讓他悔恨終生的紅帳一幕。那個女人跟隨他多年,了解他太多,明知他被門主逼迫處境艱難,還如此設計於他,引他用李代桃僵的計劃,毀了他和容樂,他一定要抓住她,將她碎屍萬段!
他捏了捏拳,大步跨出,直往清謐園而去。
夜色寧靜安詳,清謐園,秋風蕭瑟,吹動竹影搖曳,於碧色環繞之中,女子一人獨坐,長發飛散,衣袂輕揚,她左手執壺,姿態優雅如仙,自斟自飲,已有幾分醉態。空氣中,竹子淡淡的清香氣混合著濃烈的酒香,配上那銀色月光籠罩下如詩如畫的清景佳人,讓人如癡如醉。
傅籌遠遠站在竹林外頭,竟不舍得打擾這份寧靜美好。他目光癡然相望,含著無數的想念和愛戀。幾日不見,竟如同隔了幾世那麼久。
漫夭又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喉嚨一陣燒灼,她抬頭望著空中皓月,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獨酌。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這裡無花,卻有竹。那個令後世敬仰的偉大詩人,他在飲酒作詩時心情是怎樣的孤寂和淒涼?她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玄魄,便飛身而起,不是練劍,而是舞儘風情。
柔軟飄逸的身姿飛舞在青竹林中,如水銀流瀉般的光芒在朦朧的月光之下劃出一道道優美至極的弧。她在那劍光之中偶然回眸,那清冷明澈的眸子漾著酒後微醺的神態,飛揚而起映在眼中的雪白發絲流轉著聖潔的妖冶,散發著神秘的吸引。
傅籌見她握劍,本想去阻止,卻挪不動腳步,仿佛被釘在了地上。這樣的她,他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淩厲的劍氣忽於空中橫掃,震了竹葉紛紛而落,飄零在她的周身,仿佛在書畫女子內心的蒼涼,又似是下了一場清葉竹雨,欲洗滌世間的一切哀傷。
她的劍舞且柔且剛,將一個女子最美的姿態在這樣寧靜美好的夜晚展現得淋漓儘致,而那柔和清美的月光也不過是她的陪襯。
輕盈的腳步逐漸移至放置酒壺的低矮桌案,她一個彎身後仰,用一指勾起酒壺拋於空中,美酒沿壺傾注而下,如一道清泉凜冽,她紅唇微張,醉態竟撩人心魂。
林外的男子仿佛被那一個神態猛地擊中,身軀僵硬。而女子在此時,手中的劍忽然脫手掉在地上,她一手捧著另一隻手,眉頭皺了,身子一歪,便傾倒在地。
傅籌一驚,慌忙疾掠過去,緊張地叫了一聲:“容樂。”
他扶起她的身子,見她右手厚厚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浸染,又是氣怒又是心疼,一把將她抱起就朝寢閣去了。
漫夭垂著眼,濃密的眼睫印下的陰影掩蓋了眸中的神色,她很安靜地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傅籌將她放到床上,轉身叫人打水來替她清理傷口,卻被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傅籌詫異回頭,竟見她眸子裡微微漾著水光,神態半醉半醒,嘴角含著淒楚無比的笑容,讓人一看便會心疼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