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天皇指著他對麵的石凳,冷峭的眉眼較平常稍顯平和了一點,以一個長者的口吻說道:“這裡不比宮中,不必講究那麼多規矩,你坐吧。”
“謝陛下!”漫夭人是坐下了,心卻還提著。她安靜地坐著,摸不準臨天皇的心思,因此,臨天皇不說話,她也不隨意開口。
臨天皇自上了這涼亭,目光就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幾分犀利,幾分探究,一如她第一日進宮時所見到的他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視。
臨天皇轉了轉身子,讓自己坐的舒服點,這才問道:“你和無憂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問題,他一直想問,卻無從問去。
漫夭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她抿了抿唇,正在心中措辭,又聽臨天皇道:“你不用猶豫,也彆考慮怎麼回答最合適,就跟朕說實話。你對無憂到底有情無情?若有情,為何你要選擇嫁給傅愛卿?若無情,你今日又為何來找他?”
漫夭頓時有一種心思被看穿的感覺,深吸一口氣,心頭澀澀,這種問題,怎麼回答都是個錯。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她也索性說心裡話。“回陛下,不管有情無情,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容樂於離王,隻是一個用來練功的工具,他本無情,我自收心。至於嫁給傅將軍,容樂……身不由己。今日來見離王,實是有事想請他幫忙。”
臨天皇聽完之後,麵色如常,隻是凝眸,似是在思量她所說的真實度,過了半響,才道:“你說無憂拿你當練功的工具?是無憂親口承認的?”
時過一年,再將傷口剖將出來曬晾,心口還是會隱隱作痛。漫夭苦澀一笑,艱難點頭道:“是。”
臨天皇皺眉,隻看著漫夭的眼睛,那女子的眼光平靜如常,但眼底極力掩藏的被愛情所傷的痕跡逃不掉他的眼睛,臨天皇心中一動,問道:“你不是他,你怎知他無情?你若真收了心,怕也不會出現在此處了。”
漫夭心底一震,臨天皇話中有話,她沒有作答。
臨天皇望著她,不放過她麵上的任何一個表情,儘管她似乎沒什麼表情變化。這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女子,聰慧,理智,膽大,心細,這讓他忽然就想起了傅鳶,他心裡立刻有了一分不自在。漫夭見臨天皇眼中神色有變,不覺心頭微凜,更知要小心應對。
過了一會兒,臨天皇直了直身子,忽然說了一句:“你的一曲高山,彈得不錯啊!”
漫夭驚得抬頭,隻見臨天皇冷峭的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深沉,麵色不定,她心頭一跳,忙起身跪下請罪,語聲恭敬,極力保持鎮定,道:“容樂為保兩國之誼,不得已犯下欺君之罪,請陛下寬恕!”她低著頭,額角薄汗密布,心懸於空。以為觀荷殿一計能瞞天過海,誰知他們個個心明如鏡。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是她彈得太過了嗎?還是這些人太精明計算,事事如料?
臨天皇盯著她低垂的眼睫,沉聲道:“你假借婢女之手,辱我臨天國之威,欺騙朕和滿朝文武,你確實犯下了欺君之罪!”
漫夭抬起頭來,直視著臨天皇,道:“此事容樂確有不是之處,但容樂鬥膽請陛下為容樂設身處地想一想,孫小姐有心與我作難,以當時的情形,唯有此法,方能保證不傷兩國任何一方的尊嚴。還請陛下明鑒!”
她語句鏗鏘,大膽明辨。
臨天皇審視著她,淩厲的目光漸漸平和了下來,忽然笑道:“朕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懂得拿捏分寸。倘若當時你有爭鬥之心,不知道收斂得當,一心要超過雅黎給她難堪,那朕也不會姑息於你。好了,你起來吧!”
漫夭這才鬆了一口氣,手心裡全是汗。“多謝陛下寬宏大量!”
臨天皇又道:“你這丫頭,膽子夠大,心思沉穩,也夠聰明,又懂分寸……若有朝一日,你能成為一國之母,必能有所作為,甚至流芳千古。”
她才剛坐下,這一言出,她立馬又站了起來,神色不安道:“容樂惶恐!”她是傅籌的妻子,臨天皇竟能說出她若能為一國之母的話,這怎不叫她心驚膽戰。臨天皇一代帝王,不是那種會隨便拿這種嚴肅的話題開玩笑的人,他這麼說,如果不是暗中試探傅籌是否有不臣之心,那就是試探她是否故意接近宗政無憂,為謀後位!又或者是彆的原因,她不得而知。總之,跟一個帝王說話,處處都是機關暗箭,一不留神,可能就會大禍臨頭。
臨天皇見她神情忐忑,精神繃緊,整個人都處於防備作戰的狀態,不由笑道:“行了,朕就是隨口說說。你隻要記住一點,做人要謹守本分,在什麼樣的位置做什麼樣的事。你是將軍夫人,就做將軍夫人改做之事,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是將軍夫人,而變成了另一個人,那你就該遵守另一個身份該儘的職責。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