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兒,你這是做什麼,你們都是隨我一同離宮的陪嫁之人,我自有責任照顧你們。”鳳見搖頭歎道。
“隻是我任性,剛入大漠便與那莫顏如此衝突,讓你們為我受苦了。”
願兒抬起身來,雙眼幽幽看著鳳見。
“公主明鑒。我等自小或賣或騙,送入宮中,嬤嬤打罵,主子責罰本是家常便飯,本以為這輩子就要熬死在這宮牆之內,不曾想跟著公主和親,才知這世間竟還有比宮裡更可怕的煉獄之地。”
鳳見聽她如此說,心裡隻是一突。
“這些日子,我們這些兄弟姐妹身陷狼窩,卻又無力反抗,從身體到心靈均被那巴什人折磨得殘破不堪,就算回到大熙,也都是不潔無用之人,與其遭人唾罵厭棄,不如懇請公主賜下恩典,放我們自由之身,從此一彆兩寬,我等生死再也無須公主擔心。”
“願兒姑娘,你……”顧勇聽她此言,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他剛待反駁,卻發現那些宮人均將目光投射過來,看向鳳見,眼中俱是悲傷痛苦之色。
一時間,他也不知該說什麼,隻得將話又咽了回去。
“望公主開恩,放我等自由!”
以願兒為首,所有陪嫁宮人宮婢均向鳳見拜倒在地,磕頭不止。那沙地堅硬粗糙,願兒更是撞得額頭青紫浮現,令人心悸。
鳳見沒想到他們竟痛苦至此,心中愧疚與難過一並襲來,卻又不舍願兒等人。劍九本不忍看她如此煎熬,但想到這是皇家之事,自己並無立場插嘴,隻得伸手扶住鳳見肩頭,藉此給她一些力量和依靠。
“我明白了……既如此,從此刻起,爾等皆是自由之身,不再受皇家約束。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吧!”鳳見終是逼自己緩緩開了口,她閉上雙目,不願再看眾人。
聽她此言,願兒等人又連連叩首不已,感謝公主天恩。
“公主……願兒七歲入宮,陪伴公主已近十三年,早已視侍奉公主為此生唯一使命。既然已得自由,願兒為你再做這最後一件事,此後,願兒便不能再陪伴公主,萬望公主保重鳳體,餘生幸福。”
她看了看鳳見與劍九,又起身走到顧勇身邊,將水袋放在他手裡。
“顧大哥,雖然我們認識不久,在入漠北之時還幾乎陌路,但今日共同亡命天涯,願兒已視你為家人親人一般,唯願你順利護公主歸熙,天上的神靈菩薩定會庇護你的。”
說完,她伸手輕輕地抱住顧勇,又踮腳在他臉上的傷疤之處吻了一下。
趁顧勇呆立原地不知她此舉何意之際,願兒雙手猛地抽出他腰間佩劍,往項上一抹。
那些宮人宮婢見她此舉,也都紛紛將手中乾糧水袋放在身旁的侍衛懷中,或相擁,或親吻,再趁他們茫然不備,毅然抽出他們的匕首或刀劍當場自絕。
他們本就身體羸弱不堪,即使下手無力不能立死的,此刻也因為荒山野嶺藥石無醫,隻能拖延殘息罷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所有人均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侍衛們抱著身邊還溫軟的屍首,一時無語凝咽,難以自抑地血淚齊流,慟哭不已。
“願兒姑娘!”顧勇終於回過神來,雙手環抱住願兒的身子,半跪在地。他不知該說什麼,隻是拚命用手去捂她項間傷口,讓血流得慢些。
“公主……顧大哥……公子……我們均是無用之身,這是唯一能為你們做的事了……沒有拖累,這些水和乾糧……你們快……逃……”
她還想再說什麼,可每說一個字傷口處的血就湧出更多,到後麵她口中隻有血沫,竟是氣道被鮮血浸堵,隻是嘴唇顫動,卻已無法再發出聲音。
待到活著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來,他們紛紛抬頭望向鳳見。鳳見並未崩潰大哭,隻是呆呆地看著地上願兒的屍首,眼中清淚不斷流出,不斷滴落在塵土之中。
她自認剛強,從小到大從不輕易落淚。可自從奉旨和親,這數月來,她流的淚竟比此生流過的所有淚加起來還要多!
也許就連餘生的淚,也都在今日一並流乾了吧……
她雙唇輕輕顫動,斷斷續續地哼唱出一節旋律。既不像歌,也不像曲,無詞無意,隻是一段旋律。
劍九細細聽去,正是鹿鳴在皇貴妃壽宴上演奏的那曲《歸熙》。
此刻這曲子從鳳見口中流淌而出,春光和暖已成泡影,隻剩歸人拳拳之心。曲調簡單,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數次之後,越來越多人也漸漸加入了這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