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子太烈,元瑾有些頭暈,就將頭靠在了朱槙肩上。
而他也將她摟住,靜靜地摸著她的頭發。聽到她輕聲問:“疼麼?”
她的手指放在他的腰際摸索,他說在殺出重圍的時候,那裡的傷口裂開了。
“疼啊。”朱槙低聲說,看著她的目光柔和了許多,“我若不計前嫌,元瑾,一直留在我身邊如何?”
縱然強大如靖王,卻也無親人可依。從這方麵來說她何其幸運,太後、父親都將她視作唯一最疼愛之人,家裡的幾個叔叔也無不寵她,前半輩子就是泡在蜜罐裡養大的。
若沒有這些,她必定會留在他身邊。
她卻沒有答應,而是輕輕地喚他的名字,“陳慎……”
他嗯了一聲,又看她一眼。
她是不是又不勝酒力了,上次就是如此,喝了酒之後把他當做陳慎。
她說:“其實當初我是喜歡你的……”
“我知道。”朱槙親了她的嘴角。
他的心裡溢滿了柔情。
罷了,本來就曾相互算計,他也不計較輕重了。
就這樣吧,既然她是喜歡他的,那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他需要她也愛他,需要她的相伴。雖然他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但又的確是這麼想的。
二人既結為夫妻,那就是不一樣的。
“其實我也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徹底地閉上了眼。落在他懷裡,臉頰紅潤,安靜又甜美。
朱槙凝視了她許久,才將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歇息。而他還有些事情要做,不得陪她。
在他走後不久,元瑾就睜開了眼睛。
剛才那些話,一則是她的真心話,一則也為了放鬆朱槙的警惕。
這個驛站簡陋,後方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十分方便逃跑。她不能留在朱槙這裡,縱不說彆的,她不可能同朱槙好好在一起。且她也擔心聞玉一旦登基,她會成為朱槙製衡聞玉的棋子。
眼下天色將黑,趁著夜色掩映,正是最好逃跑的時候。
元瑾四處一看,可惜這房間的確隻有一個出口,出去必然會經過那兩個丫頭。
她先在這屋中找了張紙,寫下了幾個字壓在了小幾的下麵。然後走了出去,對守在門口的兩個丫頭說:“你們去給我燒壺熱水來,我要洗漱了。”
其中一個便應喏出去了,但另一個還留在她身邊,看樣子是寸步不離的。
元瑾眼中微動,隻能問這個剩下的:“淨房在何處?”
驛站自然是不會有淨房的,隻有一個茅房,並且很是簡陋。
那丫頭將她帶到了茅房外,元瑾看了就皺眉,直接道:“這個著實沒法用,是否還有第二個?”
丫頭有些猶豫,這驛站的確就這麼一個茅房,總不能現給王妃娘娘蓋一間出來。但娘娘的要求,她們又不敢不從。
王妃娘娘似乎也看出她的為難,就提出:“能不能將就用後罩房?”
後罩房無人把守,且後麵連通的正好就是樹林。
“那娘娘能否稍等。”她說,“奴婢告訴李大人布置一番。”
朱槙的人果然心思甚密,元瑾心道,卻又皺了皺眉:“這樣的事如何能讓男子知曉。你隻需帶我前去,守在外麵就行了。不要告知旁人。”
丫頭有些為難,但又想著王妃娘娘一個弱女子,她應該也守得住她,便應了是。帶著她往後罩房去。
元瑾麵色沉靜,順利地騙了這丫頭帶她去後罩房。
誰知穿過二門時,卻遇到迎麵走過來一隊人,打頭的人正是李淩。
元瑾心下頓時一緊,那丫頭已經向李淩屈身。而李淩也向她行了禮,他笑著問,“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那丫頭牢記著元瑾的話,就道:“娘娘這是要回房歇息。”
“哦?”李淩看了眼後麵,“走這裡回房?”
去後罩房和回住處並不順路。
“我悶了許久,想散散步罷了。”元瑾才說,“李大人覺得不妥?”
李淩就不敢多問了,反正王妃娘娘還有人陪著。就笑道:“那娘娘去吧,屬下就不叨擾了。”
元瑾看了一眼他的手,才跟著丫頭向前走了。
李淩看著王妃離去的背影,又疑惑地看了好幾眼。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但一時半會兒的又說不上來。
他也沒多想,帶著一隊人到前院吃晚飯,依舊是羊肉包子搭配的烤全羊,這地兒米難得,羊卻到處都是。驛站這羊肉包子做得地道,大塊大塊羊肉餡兒,暄軟的包子皮,再吃一口烤得外焦裡嫩的羊肉,著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行軍的人,坐下來吃這一頓已經是極難得了。李淩吃了四個羊肉包子並兩大塊羊排才飽,正要去安排軍隊,卻見一個丫頭著急忙慌地從靖王殿下的房間裡出來。
“大人,大人,不好了!”
李淩皺了皺眉:“你慌慌張張做什麼!”
“是王妃娘娘……”那丫頭咽了一下,才說,“是王妃娘娘不見了。”
李淩一聽就暗道不好,他大步向後罩房走去,一邊讓人趕緊去稟報靖王殿下。然後問這丫頭:“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沒跟著娘娘?”平日這兩丫頭都寸步不離地跟著的。
剛才偶遇王妃娘娘的詭異突然湧上心頭。李淩突然想起了哪裡不對。難怪呢,當時隻有一個丫頭跟著王妃,平日兩人可都是寸步不離跟著她的!
“娘娘說想洗臉,叫我去燒熱水。”那丫頭說,“我想還有合蜜跟著,又是在屋子裡,應該也無妨,就去了。等我燒了水端進來,才發現她們兩人都不見了。我前後地找都沒有發現,這才慌了。”
從剛才他遇到王妃娘娘到現在,已過去兩刻鐘了,如果王妃娘娘已經逃跑,那便難追了!
李淩讓人將後罩房的門統統打開搜查,他正挨個地看,其中一個士兵跑來通稟道:“大人,隔壁有發現!”
李淩連忙帶人過去,隻見是另一個伺候元瑾的丫頭倒在地上,已經昏過去了。她被潑了一瓢涼水就醒了過來。茫然了一會兒,才抓住另一個丫頭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娘娘……娘娘把我打暈了!恐怕是已經跑了……你們快去追娘娘!”
李淩一看,這後罩房正好是放置不用家具所在,高處有一個小窗,地上還搭著桌子凳子,王妃娘娘應該就是從這個窗戶逃跑的。那窗戶極小,略胖些的恐怕都鑽不進去。而在王妃娘娘逃跑的時候,巡邏士兵正好在前院吃晚飯,竟無人發現。
李淩心裡暗道糟糕,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他連忙迎了出去,就看到靖王殿下黑沉的臉色。
他什麼也沒問,進屋一看這樣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目光一掃那兩個丫頭,她們都羞愧地低下頭,殿下千叮嚀萬囑咐,說過王妃娘娘狡詐,叫她們一定要小心,沒想到還是讓娘娘給跑了。
“殿下,這怎麼辦……”李淩小聲問。
“派人追了麼?”朱槙的麵色稱得上平靜了。
“已經派了!”李淩連忙道,“隻是不知道娘娘會往哪個路子走……這四麵八方都是荒野……”
朱槙麵色更難看,尤其現在是晚上,更加不好追。
“殿下!”有人進來,在朱槙麵前跪下,“屬下們四處搜查,雖未發現王妃娘娘的蹤跡。卻在娘娘房中,發現了這個。”
他呈上一張紙條,隻見上麵正是元瑾的字跡寫著:緣到儘時,莫追。
朱槙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將這張紙條捏作一團。
緣到儘時?
如今都已經嫁給他,是他的人了,跟他說什麼緣到儘時?
恐怕剛才那些話,也是她為了放鬆他的警惕才說的。
他不把她抓回來,好好地懲罰她一番,她恐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朱槙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給了她機會她不要,那就彆怪他手段多樣了。
“殿下!”又有人進來,跪地道,“京城快馬急報,有人……登基了!但不是太子。”
朱槙才轉過頭,眼睛一眯:“怎麼回事?”
那人連忙將信從懷中拿了出來,李淩接過去遞給朱槙。隻見上麵寫著“密報,加急:先太子遺孤被兵部侍郎、遼東總兵,大理寺卿等護擁登基,禮部尚書、國子監祭酒等佐證,為皇室正統,是以扶正龍脈。朱詢不知所蹤。”
“先太子遺孤?”李淩有些驚訝。
在朱詢之前,皇室還未曾立太子,自然沒有先太子的說法。他問道:“殿下,這從哪裡冒出一個先太子遺脈?咱們難道還有什麼先太子?”
旁邊的一個幕僚說話了:“李大人那時候年幼,應該不知道,這先太子指的唯有一人。”
李淩更是好奇,這究竟指的是誰?
朱槙示意了可以說,那幕僚才繼續道:“當年蕭太後在成為皇後之前,先帝還曾經有過一個皇後。那皇後三十歲得一子,因是嫡子,便立刻冊封了太子。隻是當時那皇後家族犯了重罪,不僅家族傾頹,連皇後也被廢冷宮,不久就病逝了。”
“而這個太子卻消失在了宮中,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後來卻又查清,那重罪不過是誹謗,先帝痛悔不已,又將先皇後加封仁孝文恭皇後。還派了許多人尋找先太子的下落,但卻再也沒有找到。”
原來是這麼個先太子!
李淩又看向朱槙:“殿下,當真是這先太子的遺脈登基了?”
這麼說來,此人豈不是比朱楠、甚至是朱詢更為正統?
朱槙卻麵色不定,仍在思索。
當年他還小,甚至朱楠年紀也不大。但那場轟轟烈烈的廢後事件,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而陷害皇後的主謀,其實不是旁人,正是淑太後的胞兄,他的親舅舅,當年的鄭國公。是為了讓淑太後能坐上後位,讓朱楠成為皇帝,才親手策劃了這場陷害。直到後來蕭太後上位,才暗中將舅舅一家削權了。
李淩道:“這事情既然已經過去快二十年了,這先太子遺孤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難道是朱詢有詐?”
朱槙嘴角一勾,淡淡道:“他不會做這個詐。是真正的先太子遺孤,登基了。”
李淩更加不明白了:“我們撤兵的時候,朱詢不是已經控製局麵了嗎……這先太子遺孤能是誰?”
朱槙看他一眼:“你還不明白嗎。”
見李淩很是疑惑,他才輕輕一頓,說“在宮變的時候,突然出手的是誰?”
李淩被朱槙這麼一點撥,才突然想起……是薛聞玉!
殿下說過,他為什麼撤兵,也是因為薛聞玉。
他不由得聲音有些抖起來:“難道是薛聞玉……王妃娘娘的弟弟,他是太子遺孤,他……登基了?”
朱槙沒有否認,那就是肯定了。
李淩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這說不通啊,薛聞玉……薛聞玉竟然登基了!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謀劃的,又是怎麼辦到的?
“那您打算怎麼辦?”李淩頓時有些不確定了。
朱槙眼睛微眯,自然是更要把薛元瑾抓回來了!
現在薛聞玉登基了,她若回到京城發現她弟弟竟然登基了,自然是呼風喚雨,肯定會幫著自己弟弟來對付他。
這是他非常不願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