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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瑾回靖王府後,掛心於五叔的安危,忐忑地等待消息。直到第三日,她才得到了西寧衛傳回的消息。
徐賢忠安插進她身邊的趙管事告訴她:“……娘娘放心,西寧衛的事已經解決。太子殿下上了折子力保,蕭大人得以官複原職,戴罪立功了。”
元瑾才終於是鬆了口氣,不枉費她冒這個險!
她拿著柄精致的銅製小勺,舀起桌上的一盒景泰藍掐絲琺琅盒裝的香粉,加入香爐中。
“你直接派人盯著西寧衛那邊,若有異動提早來報。”元瑾淡淡道。又想了想說,“另外,也派人注意京衛的動靜。”
她是想看看,朱詢所說的變數是什麼。
她怕薛聞玉給她的消息有延遲。
這次若不是她鋌而走險,與太子交鋒,恐怕五叔就真的危險了。
之前她向徐賢忠要的人隻到了紫桐,多半還是用來貼身照顧保護她。現在送到她身邊的趙管事才真正得用之人。不僅與徐先生的消息網直接相連,手下還有可用的暗探。
等趙管事應喏退下,紫桐卻走了進來,屈身道:“娘娘,魏永侯爺求見您,正在花廳等著。”
元瑾眉頭微皺。顧珩,這瘟神又來做什麼?
他現在負責保護她的安危,若是完全不見,卻也說不過去。
她站起身,讓丫頭給自己披了件薄薄的鬥篷出門。
元瑾仆從簇擁地到了花廳,看到顧珩果然在背手等她。他的身影勁瘦挺拔,依舊是一襲玄色勁裝,轉過身之時,俊美的麵容光彩照人,讓人覺得有些炫目。
她走了過去,卻看到桌上擺著一副棋盤,兩盅圍棋。
“侯爺這是做什麼?”元瑾淡淡道。
顧珩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於他來說鮮見的笑容。“在下說過,要同王妃娘娘下盤棋,如今正好得空了。”
“侯爺雅興。”元瑾也笑了笑,“隻是我今日正好有些頭痛,卻是不好下棋了,若侯爺真的如此空閒,我家紫蘇棋藝也不錯。不如讓她和侯爺下吧。”
紫蘇聽到這裡就站了出來,走到顧珩麵前屈了身。
顧珩卻看也不看,隻是盯著元瑾:“王妃娘娘莫不是看不起在下?”
“侯爺言重,紫蘇的棋藝可是一等一的好。”元瑾笑道,“難不成,是侯爺看不起婢女?”
顧珩卻不接她這個話茬,而是淡淡地道,“在下自認,也不是什麼麵目可憎之人。娘娘何以這般不想麵對我?若您怕殿下多心,卻是大可不必的,您身邊這麼多丫頭婆子跟著,殿下都知道。且殿下走前說了,讓我好生守著娘娘。如今既是同娘娘下棋,也是想守著娘娘的安危。”
不過就是想下個棋罷了,說這麼多的幌子。
那就下吧,既然他想下。
元瑾一笑:“既然如此,那敢問侯爺棋藝師承何人?”
“在下師承自前翰林院掌院學士曾許安。”顧珩淡淡道。
雖然顧珩語氣之中沒有任何的炫耀之意,但是光曾許安這個名字,就足夠震懾旁人了。
因為前翰林院掌院學士曾許安,是聞名天下的圍棋聖手。當年所收的弟子,亦不過是那麼三四人。每一個都是耗儘心力培養而成,個個非凡品。
元瑾聽了眉心微動,難道,顧珩竟然是她棋藝上的……同門師兄?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
不過也是,當初她跟顧珩下棋的時候,他還是個瞎子呢,肯定發揮不出聖手弟子的實力。他那時候求生意誌極低,還有什麼閒心下棋,沒自殺已經是活得很堅強了。
這樣說來,元瑾倒是真的有了幾分興趣。
縱橫棋界這麼多年,老師去世之後,她還沒曾遇到過敵手。今天竟然遇到了老師曾教過的弟子。
她走到了石桌前坐下來。伸手一請:“既然如此,那侯爺請坐吧。”
其實顧珩主要是為試探她,當年他同阿沅下棋時,根本就沒有儘實力。現今他已完全不瞎了,這棋藝水平自然是頂尖的,所以也根本就沒想過,要認真地同元瑾下棋。
因此坐下之後,拿了白子,道:“娘娘先行。”
元瑾也並不客氣,手執黑子先行,下了第一枚棋。
既然是先前老師的弟子,元瑾自然拿出了功力來應對的。
顧珩卻是輕敵了,隻顧著注意元瑾下棋時的神態動作,手下下棋並未思索章法。直到一刻鐘之後,他突然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竟已山河儘失,布棋完全被打亂。而元瑾的黑子逆勢而行,竟吞噬了他大片的白棋。
顧珩眉頭微皺,起了慎重之心,手指輕輕敲著棋子,注意起棋局的走勢來。
元瑾自然發現了他的神態變化,好像是終於鄭重了,也不亂陣。隻循著已經布下的棋局走,見招拆招,見氣堵氣。壓得顧珩的棋喘不過氣來。不過顧珩果然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的棋走成這樣,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他竟然還能抓住一線生機,與她纏鬥起來。一直到再過了半個時辰,天色微暗,顧珩把著手裡的棋子,看了棋局半晌,確定自己的確是輸了。
是的,真的輸了,他一個圍棋聖手的弟子,竟然輸給了一個小姑娘。
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老師若是知道了,恐怕都會氣得從棺材裡蹦出來。
“我認輸。”顧珩在這種事情上還是個守禮的人,他放下棋子,抬起頭,“想不到王妃娘娘竟也是個高手,不知娘娘師承何方?”
元瑾道:“不過是跟著弟弟的西席先生學過,也談不上師承。”
師承自一個普通人,竟然能打敗他?
顧珩嘴角微動,他怎麼可能信!若是一個普通人的弟子都能打敗他,他豈不是要去跳江了。
元瑾根本不怕他察覺什麼。除了那幾個親近之人,無人知道當年她是師承何方。
元瑾見他沉默,才道:“侯爺心散,故棋才散,這才是我贏你的原因。不過方才一開始,我還是讓了侯爺三子的。”
顧珩聽到這兒卻笑了,她是在辯解自己不是勝之不武嗎?
他抬起頭時,眼眸璀璨若星辰。
阿沅在跟他下棋的時候也時常讓著他,跟他說:“……不然就你這個臭棋簍子,豈能和我下過一刻鐘?”
其實。他知道她並沒有騙他,而是真的在讓他。
也是真的,想要把他從那無底深淵之中拉出來。
他心中觸動,想起那些和她在一起的歲月。伸出手輕輕地摸向她的棋盤邊緣。在他看不到的時候,他曾無數次這樣感知事物的存在,感知她存在的痕跡。
隻是這棋盤是他方才拿過來的,光潔新整,根本沒有任何痕跡的存在。
但卻抬起頭,眼中透出一絲清明,看著元瑾,終於問出了徘徊在他心中的問題,“方才下棋的時候,在下注意到,娘娘的手指似乎經常輕扣此處。”顧珩道,“——娘娘可是,下棋都有這個習慣動作?”
他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所以他方才不好好下棋,就是在注意她的動作?
元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習慣的動作,但是他一說,好像當真是如此。
她嘴唇微微一抿,淡淡道:“侯爺問這做什麼。”
“卻是想知道的。”顧珩卻也不想讓地看著她,仿佛非要她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不可。
兩人正在僵持,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突然,外麵喧嘩聲四起,似乎是有人來了。
顧珩看向外麵,隻見一個侍衛突然跑進來,跪在顧珩麵前道:“侯爺,有人從大門闖入!帶著軍隊!”
有人闖入?怎麼會,這可是在京城,靖王府。究竟是何人這般大膽!
元瑾第一想法就是朱詢,但也沒有理由,靖王府如今隻有她在,朱詢現在是肯定不會大張旗鼓來對付她的。
那誰會闖入靖王府?
顧珩立刻站了起來,並沒有時間思索太多,冷然地道:“布陣!”
而與此同時,暗處許多隱匿的弓箭手顯出聲,外麵的侍衛也湧入了湛堂中,將元瑾層層包圍住。顧珩則對元瑾道:“你在此等著,不要亂跑,我帶人去前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