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2 / 2)

丹陽縣主 聞檀 19406 字 2024-04-05

元瑾輕握著茶杯,垂頭看著水麵,眼神卻極其冰冷。

徐貴妃之所以煽動太後,去插手五叔起複一事,當然不是她真的為皇帝和朝堂考慮。而是她不能讓蕭家起來,否則蕭家要是再度強盛,第一個算的就是徐家的賬。

她不能讓徐貴妃得逞,必須要保住五叔!

元瑾腦海中一時閃過了很多念頭,她該怎麼保住五叔。

皇後娘娘再度進來,說禦膳房已經安排好了午膳,隻待半個時辰後,移步養性齋即可。

諸位嬪妃太妃也坐不住,便三五結伴,去禦花園中賞新春開的杏花。等半個時辰後去養性齋。

惠嬪也邀請元瑾前去:“……如此春光,王妃娘娘莫不同我一道去賞花吧?”

元瑾因惦記著靈珊,便願意出去看看,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惠嬪娘娘請吧。”

兩人先後出了亭子,朝著水橋的方向走去。

元瑾知道靈珊最喜歡那裡,她每每生氣使悶,便會在那裡看湖水。

遠遠的,元瑾果然看到靈珊坐在亭子裡,正看著湖水發呆。

她對惠嬪道:“我突然覺得有些不適,娘娘不如先走著,我一會兒便趕過來。”

惠嬪遲疑片刻,所謂有些不適,不過是內急的委婉說法。她笑道:“那我先走著前麵千秋亭去等娘娘。”

帶著人先走了。

元瑾正要過去,卻看到一路人浩浩蕩蕩地,從水橋的那邊走來。她便閃身隱進了杏花樹後中。

為首的是一身緋紅衣袍,著銀冠的朱詢,俊朗眉目,正背著手朝這邊走來。身後除了跟著侍衛宮人之外,還跟著個麵貌姣好,身著月白雲紋緞襖,膚色如玉的女子。那女子懷中抱著雪團。

朱詢看到靈珊在亭子看水,輕輕皺了皺眉。

“蕭靈珊,你在那裡做什麼?”

雪團一看到靈珊,卻很是高興,汪汪地叫了兩聲,掙脫了那女子的懷抱跑到了靈珊麵前。

靈珊彎腰將它抱了起來,溫柔地摸了摸它的頭,然後抬起頭,看了那女子一眼,笑道:“太子殿下身邊,倒何時添了這樣一位紅顏。我瞧著倒覺得有些眼熟,竟不知道在哪裡見過了。”

朱詢聽到這裡竟臉色微沉,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

那女子卻有些遲疑:“可是殿下……”

“本宮說退下!”朱詢加重了語氣,那女子便不敢不從,帶著眾侍衛宮人退下了。

“蕭靈珊,”朱詢語氣冷冰,“你這是何意?”

“何意?”靈珊淡淡道,“殿下帶著這麼個拙劣模仿的女人,自己就不覺得難受麼?倒是怪了,竟沒有旁人看得出,這女子眉目之間有些像她呢。”靈珊說著語氣一緩,“殿下帶著她招搖,就不怕……叫旁人知道了殿下的秘密?”

朱詢皺眉:“我有何秘密,你可不要胡說。”

“我胡說?”靈珊卻笑了笑,“太子哥哥當我年紀小,從不回避我。卻不想我曾親眼見過,那天深夜她睡熟之後,你曾半跪在地上,牽過她的手,一一親吻過她的指頭。但是那時候,她並不喜歡你,她隻是將你當做一個晚輩對待。更何況,喜歡她的人如過江之鯽,她怎麼會察覺得到——你對她的迷戀呢?”

“閉嘴!”朱詢突然怒喝。

“現下人已經死在你手裡,自然是怎麼都回不來了呢。你找再多的替身,又有什麼用呢!不怕彆人發現,你心中真正迷戀的其實是……”靈珊說到這裡,卻突然被朱詢掐住了喉嚨。

雪團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不對,跳下了靈珊的懷抱,無助地看著兩人。

“蕭靈珊,我留你一命是看在她的份上。你不要自己找死!”朱詢低聲道,掐著蕭靈珊脖頸的手愈發用力,蕭靈珊的臉已有些發紅,似乎是快呼吸不過來了,但她卻毫不掙紮,而是眼睜睜地看著朱詢,斷續地道,“你留我一命……不過是想讓我牽製五叔公,怕他在邊疆不由你們控製。當我不知道麼!你殺了我,五叔公便無所顧忌,什麼都不怕了……”

元瑾看到這裡,幾欲控製不住自己,衝出去阻止朱詢。

她怎麼會看不出,靈珊這樣刺激朱詢,不過是想找死!

他們之所以將靈珊留在宮中,養在太妃身邊,其實是想牽製五叔。五叔無論做什麼,都必須考慮蕭靈珊的安全,所以決不敢在邊疆造次。靈珊因為知道她是五叔的牽製,所以才不想活!

但是這個傻孩子,卻不知道她若死了,五叔也留不下來!

元瑾緊緊地捏著枝椏,不過是知道。這是在宮中,朱詢不會真的殺人。

片刻之後,朱詢果然鬆開了手。而靈珊則一時無力,癱軟在了地上。

“你不要試圖挑釁我。”朱詢似乎又恢複的平靜,拿了手帕一根根地擦手指,淡淡道,“她要是知道你這麼早便下去了,在那邊肯定會責怪我的。所以我也不會殺你。你若是個聰明人,就該好好地活下去。”

朱詢說完之後,便帶著雪團離開了亭子。

蕭靈珊在原地跪坐著,一直沒有站起來。

元瑾估算著朱詢已經走遠了,才從杏花樹背後走出來,走到了靈珊身前。

靈珊看到一雙繡白玉蘭的精致綾鞋停在她麵前,便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看到那個容貌清嫩絕色的靖王妃。

靈珊微微一扯嘴角:“你怎麼在這裡?”緊接著她皺了皺眉,“你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元瑾卻看著她良久,靈珊長大了,麵容似乎更冰冷了。原來她不是這樣的,原來她隻是個會委屈會撒嬌的小姑娘,雖然一時逞能砸壞了徐瑤的腦袋,但是隻要自己一訓她,她就開始眼淚巴巴地掉金豆子,求自己的原諒。但現在全然沒有了。

元瑾伸了手給她,柔聲道:“姑娘站起來說話吧,地上涼。”

蕭靈珊看了她一會兒,才把手遞給她。

心道雖說靖王與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這新婚妻子卻與蕭家的覆滅沒有關係,且她看起來,人並不壞的樣子。

她淡淡道:“王妃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元瑾笑了笑,“似乎聽到姑娘與太子爭執。”

靈珊眉頭一皺:“你都聽到了?”

“未聽得清楚。”元瑾道。

靈珊也是聰明的,說話的時候不曾點明任何人名,即便是有人聽到,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而元瑾對於朱詢迷戀誰並不感興趣。她現身,不過是想勸靈珊兩句。

“姑娘且聽我一言。”元瑾緩緩道,“人隻有活著才有希望,你若沒了。至親之人必然會為你痛心,又何必自尋死路?”

靈珊淡淡一笑:“我的至親之人都沒了,父親叔伯,還有姑姑,都沒有活下來。我若是死了,正好能與他們團聚。”

“可若我是姑娘的至親之人,便不希望與姑娘團聚,隻希望你能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元瑾笑了笑,“再者,姑娘的至親之人並不是全沒了,方才聽徐貴妃說,姑娘的五叔公還在世呢。他隻有你一個親人,怎能再承受,親人離世之痛呢?”

元瑾說到這裡,就看到靈珊眼眶一紅。

“五叔公一向都不喜歡我。”她說,“他不會難受的。”

“他會的。”元瑾溫聲道。

蕭靈珊不再說話,五叔公雖然一直嫌她吵,嫌她煩。但在皇帝扣押了自己做人質,要五叔公乖乖趕赴邊疆的時候,他二話沒說就去了。她其實明白,如今蕭家到了這個地步,五叔公隻能保她了。

她靠著廊柱,又漸漸地流淚起來。

“不要哭。”元瑾道,從自己身側取了貼身的手帕遞給她,“回去好好生活,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她要活著,等著她們成功,等著她們給蕭家平反,讓她再如往昔一般,做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

靈珊接過了她的手帕,聞到熏的是姑姑所喜歡的降真香,更是緊緊捏著手帕。

這個陌生女子,竟言語神態都與姑姑相似,莫名的讓她覺得有熟悉感。

“今日……多謝你了。”她對元瑾輕輕扯了下嘴角,起身漸漸離開了涼亭。

一時間,四周僅餘她一人。

元瑾輕輕歎氣,看著她的背影良久,才朝著方才惠嬪的方向走去。

去養性齋的路上,元瑾經過了絳雪軒,這裡近水更暖些,因此杏花初開,粉白如雲籠罩枝頭。有花瓣撲簌簌從枝頭落下,地上已經積了一層的花瓣。

元瑾站在絳雪軒的水池邊上,看到遠處正是當年她與姑母所住的慈寧宮,一時失神。

當年與姑母住在宮中的種種又浮上了心頭。

她心中寂冷,想到還活著的靈珊和五叔,卻有多了些力量。靈珊還是小姑娘,而五叔遠在邊疆,現在一切都還要靠她。

元瑾正思索時,突然眼睛一瞥,看到大理寺磚地上,清晰地倒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這影子仿佛是一個太監的模樣。正一步步地走近她,不知道要做什麼,以為她看著遠處的風景,沒有注意到周圍。

為什麼會有個太監接近她而不出聲。

元瑾看著那池水,心中思緒不斷。

她想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人,想要做什麼!但不能這時候回過神,反而打草驚蛇。

那太監越來越近,竟緩緩伸出了雙手。

他要推她下水!

元瑾意識到這點之後,眼睛驟然一眯。她立刻回過頭,看到一個約莫二十多,麵白無須,長得很瘦的太監。他沒想到元瑾會突然回過身,一時驚了,忙收回手笑道:“奴婢遠遠看著,還以為是哪宮的宮女在這裡躲懶,卻不知是王妃娘娘!”

這是剛才引她們過來的一個太監,那就應該是……徐貴妃的人。

難道是徐貴妃想殺她?

“你既認為我是宮女,為何剛才不開口喚我?”元瑾淡淡道,“你究竟要做什麼!”

那太監神色慌亂:“奴婢當真不知是王妃娘娘,還請娘娘恕罪!奴婢隻是過來看看是誰在此處罷了!”

元瑾心中,卻已轉過了許多念頭。

不管是不是徐貴妃想殺她,既然這太監是徐貴妃的人,那便當成徐貴妃好了。

這對她來說正是趕不上的大好機會,她正愁沒有機會對付徐貴妃,這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若是徐貴妃有意害自己,那朱槙自然不會不放過她。而再者,她在宮中遇人暗害,無論怎麼說,這些勢力之間的嫌隙都會越來越大,對皇帝極其不利,他如今正在努力粉飾與靖王之間的太平,必定恨徐貴妃動手。這正好是個一箭雙雕的好計策!如果除去了徐貴妃,就相當於除去了徐家的翅膀,五叔在邊疆自然也就安全了。

“胡說!”元瑾打定了主意,便冷冷道,“我剛才看著了你的影子,你分明是想推我入水!我定要告訴靖王,叫他治你一個死罪才行!”

“王妃娘娘恕罪,我方才當真不是故意的……”這太監聽到這裡,已是滿額的冷汗,手足都慌亂起來,連連哀求元瑾放過他。

“你說你不是故意,我便會信麼!”元瑾卻做出憤怒之狀,繼續道,“除非我死了,否則定要告訴靖王,叫他將你扒皮抽筋!你這樣的閹人,竟也敢害我!”

元瑾這句話,卻像是提醒了這太監一般,他聽到這裡,臉上突然一狠,咬牙道:“王妃娘娘竟然這麼不近人情,那也彆怪我了!你要是死了,自然沒有人知道我乾過什麼!”

說罷伸手用力一推,元瑾立刻一個趔趄,掉入水池之中濺起好大的水花。

那岸上太監自然也沒有了蹤影。

元瑾落水之後便下沉,而後鳧水上浮,露出了水麵。薛元瑾不會水,但她卻是懂些水性的,正是因著這個,才敢激怒這太監把自己推下來。否則這周圍荒無人煙,真等到人聽到呼救趕來,恐怕也早就淹死了!

她浮上來之後,立刻呼救起來:“來人!救命……快來人啊!”

此處雖然偏遠,但她的聲音很響,照樣有些人注意到了。

朱詢這時候正好走在去養性齋的路上,跟著他的女子聽到了呼救聲,小聲道:“殿下,你可聽見有人在呼救?”

朱詢對這女子,不過是當個人擺在那裡,能讓他一解對姑姑的相思之苦罷了。他聞言淡淡道:“與你何乾,好生走路便是。”

那女子應喏,不敢多言。

元瑾仍在水中,還未見人來,這初春的水卻是冰冷透骨。這時她突然感覺腿部一陣發緊。頓覺不好,這池中的水太冷,似乎是抽筋的前兆!

她立刻開始往岸邊遊,但是還沒等遊到岸邊,腿部卻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真的抽筋了!

身上的綾襖又濕又重地貼在身上,元瑾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上浮,嗆進去好幾口水,臉色煞白。這下卻是真正的溺水,手腳無力,即將被溺斃的痛苦縈繞著她,完全無法呼吸,拚命呼救:“來人!……救命……”

因為嗆進去了水,她呼救的聲音更是短短續續。

那女子聽得呼救的聲音更焦急了,又和朱詢說:“殿下,似乎是真的!”

朱詢這次也隱約聽到了,正要凝神細聽,懷裡的雪團卻不知怎的,突然豎起了耳朵,隨後汪地叫了一聲,一躍跳下了他的懷裡,朝著呼救的方向衝過去。

雪團怎會突然如此!

朱詢隻能立刻帶著人跟過去。絳雪軒不遠的清池邊,杏花盛開。湖中當真有個人落水了,且還是個女子,她似乎已經沒有力氣撲水了,就連呼救聲都沒了,隱隱有下沉的跡象。

雪團看著那人的影子,好似無比焦急。衝到了岸邊就要跳下去。

朱詢立刻上前,將雪團抱起。敲了一下它的頭:“你這蠢狗,不要命了不成!”

他已經隱約認出,湖中那人就是薛元瑾,如今的靖王妃。這靖王妃是死是活他自然是漠不關心的,他不過是在權衡利弊罷了。若靖王妃在宮中出事,對靖王無疑是個很大的刺激,也許可以趁其不備下手。他一直主張快刀斬亂麻,不過是皇帝不同意罷了。但同樣的,若靖王妃出事,也有可能會讓他惱羞成怒,不計後果對宮中動手。

雪團拚命想掙脫他的懷抱下去救人,身旁的女子也有些焦急:“殿下,咱們快把人救起來吧,妾身看這姑娘好像要不行了!”而朱詢身後的太監侍衛,若沒有他的吩咐,是半步都不敢向前的。

朱詢漠然地看著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救人,正招手讓侍衛前去,卻看到湖對麵走來一群人。

竟是正要前往養性齋用膳的皇帝和靖王朱槙。

朱槙等不遠處就聽到了呼救,隻是聲音太遠聽不清。走到這裡發現當真有人落水,皇帝還正想說什麼,但朱槙已盯著水麵,緊接著臉色一變。突然二話不說解下披風,立刻跳入了水中!

皇帝還正疑惑朱槙怎的突然跳入水中,他身邊的太監卻臉色發白,指著水道:“陛下您看……落水的是靖王妃,是王妃娘娘!”

皇帝朝水中一看,隻見那女子已經下沉。而靖王也迅速下浮,很快將那女子的腰摟住帶起來。那女子已經緊閉著眼昏過去了,果然是靖王妃。

幸好朱槙水性極好,帶著元瑾也能遊上來。他抱著元瑾上了岸,麵寒如冰,不顧立刻向他圍上來的人,快步向最近的絳雪軒走去,厲聲道:“快叫禦醫!”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