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出去了。”他說著,上前用鑰匙開了門鎖,推開了門。
元瑾叫柳兒在車上稍等她,隨後進了屋中。
她環顧四周,發現這堂屋中的陳設簡單清貧,窗扇支開,從窗扇能看到後院,有個馬廄,養著幾匹高大的馬,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養得極好。
“你找我有何事?”朱槙問她。將桌上的茶壺拿來倒了一杯茶給她,“夜深路險,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說了便趕緊回去吧。”
元瑾覺得陳先生似乎不希望她久留的樣子,並且他的態度,比以往更顯得冷漠。似乎是遇到了什麼事一樣,眉間有幾道細紋,上次見到他時還是沒有的。
她接了茶杯說:“我為了聞玉的事來的,隻是此事……”她說到這裡,卻摸到茶杯有些濕漉漉的,拿開手指一看,才發現竟然是血!
這杯上如何會有血!
她兩步走過去,就捉了朱槙的手看。
他的大手竟傷得血淋淋的,有些傷口還非常深。元瑾的眉頭立刻就皺起來了:“你怎麼會傷成這樣?”
朱槙並不想提這傷口的事,這傷口剛才明明已經不流血了,竟然不知為何又開始滲血。他將手抽了回來道:“這與你無關,你究竟有什麼事?說了便快走罷。”
元瑾猜測陳先生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不想讓她知道。否則他何以是這個表情。陳先生幫了她數次,如今他遇到問題,她也應該幫他才是。她坐了下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告訴我便是。我雖是個弱女子,卻還是能有些用的。”
陳先生是個極為聰明的人,雖說身居陋室,但她知道他才智不凡。那他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連他也無法解決的?
“沒有。”朱槙隻是簡短地道,從桌上拿了個帕子,將手上的血擦乾淨了。
元瑾看到他拿帕子擦,卻歎氣,“處理傷口怎能這般馬虎!”說著將他手上的帕子奪走了,“傷口若是處置不好,可是會潰爛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是你自己不在意,你家中父母總會擔憂的!”
聽她提起這句話,朱槙卻凝視著自己掌心的血,冷笑:“父母擔憂?我隻當自己無父無母,無人掛心罷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父母可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否則怎會說這樣的話!
元瑾看他身影挺拔地站著,周身卻帶著一種濃烈的孤獨。她突然想起他在佛寺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分明是很寧靜的,好像天地間沒什麼事能乾擾到他一樣。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
每個人的父母,都應該是最愛他的人才是。
她心中一軟,就突然道:“便是父母不掛心你,我仍然是掛心你的,這樣你總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吧。”
朱槙回頭看她,淡淡問道:“你掛心我?”
元瑾見他問自己了,也態度認真地說:“先生三番四次的幫我,我自然掛心你的安危了。我是家中的長女……一貫都是保護彆人的人。”她笑了笑說,“先生是少有幾個保護我的人。在你身邊,我便覺得很安寧。”
朱槙看她的態度非常的真誠。
的確,他保護過這個小姑娘很多次,一開始僅僅是出於行善,或者是為了報答她輿圖的恩情。但是越久了,他就是越來越喜歡她,想要幫她。善行得善果,至少他知道這次結出了善果,小姑娘看著自己的眼睛極為清澈,對他的擔心也是真的。就算方才他對她的態度比往常冷漠,她也沒有在意,反而是認為自己出了什麼事,一定要幫自己不可。
元瑾看他的情緒似乎好一些了,又繼續道:“再者先生您智勇雙全,性子又好,長得也好,我也是喜歡先生的。”
朱槙眼睛微眯,他很快地找到了這句話的重點。輕輕地道:“你喜歡我?”
小姑娘竟然是喜歡他的!
元瑾一愣,發現自己竟然把“喜歡”二字這麼輕易地說出去了,立刻打補丁說:“自然,換個人也會喜歡先生的。主要是先生您智謀過人,身手不凡。常人沒有能比得過你的。”
朱槙的嘴角卻出現一絲笑意,又重複了一遍:“你可是當真喜歡我?”
元瑾遲疑了一下,還是嗯了一聲。
她當然喜歡陳先生了,即便他隻是個普通人,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非常安心,就好像當初在太後身邊一般,知道自己是被人所保護的。
她以前保護過很多人,但是被人保護並不多,所以這樣的感覺才特彆。
但這樣的喜歡,究竟多少是仰慕,多少是真正意義的喜歡,元瑾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又何必知道呢,隻需總的算起來,就是喜歡就行了。
朱槙突然走近她。元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漸漸後退,後背已碰到牆,她看著他如潭水一般的深眸,高挺的鼻梁,甚至隱隱地聽到他的呼吸聲。
她想起上次兩人在崇善寺中遇險,藏在藏經閣的書架之間時,他將她換在裡麵,便也是這樣看著她。然後他覆住了她的眼睛,抽刀殺人,將她救出重圍。
兩人之間的距離無限縮近,呼吸甚至都交織在一起,然後朱槙突然伸出手。
他要做什麼?
元瑾在片刻間有點無措,這樣子怎麼像要做什麼出格的事啊。
但他隻是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臉。
她的肌膚滑膩若上好的絲綢,讓他內心冰冷的情緒溫暖起來。忘記了方才的暴戾。
朱槙以前想放開小姑娘,讓她過平靜的生活。但現在他凝視著她微紅的麵頰,水潤的眼眸裡既充滿的信任。他無比喜歡元瑾這個樣子,他知道,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以前有很多人對朱槙說過這兩個字,他隻是從來不信。她能強烈地牽動他的心神,現在他又知道她是喜歡自己的。那麼他會把她抓住,以後即便是她反悔,用儘各種手段,也不可能離開他。
“那我很喜歡你的喜歡。”朱槙低聲告訴她。小姑娘嬌小的身體都被籠罩在他高大的身軀下,她似乎有些緊張,身子僵硬。他便笑了笑。怕什麼,她還小呢。
元瑾緊張片刻後發現他並沒有做什麼,反而是他退開了一些,道:“好了,告訴我你今日來找我是為了何事吧。”
他替她處理一下她的要事。
元瑾卻鎮定了一下,先指了指他的手:“傷藥在哪裡?我先給你包紮一下。”
講什麼之前,總得先把他的傷口給他處理了吧。
其實這隻是朱槙養馬的小院,偶爾會有小廝睡在這裡,傷藥在哪裡,有沒有傷藥,他都根本不知道。
元瑾最後隻找到了一卷紗布,隻能將就著給他包紮。
已經是黃昏時分,橘紅的夕陽光照進來,將院子裡的一切照得溫柔而寧靜。朱槙的手放在桌上,她正在給他包紮,元瑾聽到他淡淡的呼吸聲,讓她也有些心緒不寧。
元瑾先和他提了聞玉進金吾衛的事:“……他初入金吾衛,亦沒人照應他,什麼事都還不懂。所以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做他老師。有你教他我才放心。”
朱槙嘴角微動,他不知道怎麼說。
讓他去教導她弟弟,恐怕薛讓會被嚇到不敢進府吧。
雖然如果有他做老師,薛聞玉應該可以在金吾衛橫著走了。
“我實在也沒有這個空餘。”朱槙拒絕了。“不過我可以推薦你幾個定國公府旁的幕僚,都可堪用。”
元瑾聽了略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強行問,畢竟定國公也早說了他不會願意的。
朱槙卻垂眸看到了她的腰間,突然問:“為何還是不見你佩那玉佩,”他停了片刻,“你可是不喜歡那樣式?”
其實是元瑾知道了那是他的貼身之物,就裝了個香囊掛在腰間。既然說是辟邪嘛,那掛在裡麵外麵不都一樣嗎,不然要是還有人認得他那塊玉佩,認為兩人私相授受了怎麼辦。
但她卻不想說自己每日帶著,就道:“我沒戴。”
朱槙笑道:“為何不戴?”
“……就是不想戴。”
朱槙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是覺得小姑娘的心思,大概就是沒有定性的。又有那麼些任性的可愛,他說:“你要記得一定佩戴。”
元瑾卻看了他一眼,說:“我若戴著這玉佩,給旁人瞧出是你的了。我怎麼辦?要是被人說成你我有私,我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朱槙心想自然是立刻嫁了我。但片刻後他反應過來。現在在元瑾眼中,他的身份還是定國公府的幕僚。
朱槙頓時眉頭微皺,他的真實身份該怎麼跟她說呢。
你麵前的其實是當今靖王殿下,整個朝野都要唯他是瞻。並且當初在太原時數次幫你,都是以直接命令定國公的形式。並且還是你口中曾經說過的那個,遲到爽約,沒有時辰觀念的靖王殿下。
不知道小姑娘會不會直接被嚇到不敢見他了。
更何況,她還極為討厭彆人騙她。
畢竟她之前覺得他過得很窮苦,沒身份沒地位,對他心存憐憫,還時不時的救濟他。若是現在一下就知道,他便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西北靖王,肯定會不高興,覺得之前都是被他耍了吧。
朱槙看她垂眸認真地給自己包紮傷口,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她,還是找到一個好時機再說吧。她現在還不到及笄,也沒有定親,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元瑾對於包紮傷口不是很在行,收尾的時候,在他的手背打了個蝴蝶結。手指碰到了他手背微鼓的經絡,這是手極有力量的象征。
她指尖微酥,立刻收了手。
眼看黃昏的光線也要收起來了,門口柳兒都探了兩次頭了,元瑾才說:“我要先走了。給你帶了人參和糕點,糕點放不久,你記得早些吃……”她猶豫了一下,想到了方才兩人靠得極近的場景。
她是喜歡陳慎,但是他們二人怎麼可能呢。若是知道她喜歡上一個一窮二白的幕僚,要和他成親,崔氏肯定會跳出來打斷她的腿。而定國公府,恐怕也不會同意的。
若是陳慎有個功名,便是舉人也好,那還有些可能讓家中同意。但她怎麼能貿然地去要求人家這個。雖然想起來有些讓人沮喪,但這的確是事實。
“我說的喜歡,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便隻是普通的那個喜歡罷了。”
說完她就從凳上站起來,然後出門,飛快地上了馬車離開了。
朱槙則笑了笑,望著她遠去的馬車,目光深沉。說了之後才讓他彆放在心上。
這怎麼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