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親信,什麼時候的事。
親信已經凍裂的臉皮抖了抖,回答她。
定安十二年。
那是她與他成婚的前一年
她跌坐在地上,連眼淚都沒有了
她隻覺得一陣好笑
多可笑啊那耽誤她一年婚期的族叔,被她在心裡罵了千百遍的人,原來就是鄭芸娘啊
她笑自己的幼稚無知。
笑自己十幾年的堅持。
笑馮堯對自己的了解。
她坐在冰天雪地裡大笑著,覺得這世界從沒有一次如此可笑
笑著笑著,便笑出了眼淚來。
她不擦不抹,任憑滾燙的淚水漸漸變得冰冷,又漸漸結冰
親信跪在地上,什麼也說不出來。
笑夠了也哭夠了,周嬌不顧病體,帶上幾件換洗的衣裳便離了北地。
去他的馮堯
去他的官太太
她一路拖著病體憑借著一股意念支持著,她想要回去,她想要跪在鄭芸娘的墳前和她道歉,說她錯了,說她後悔了
門房還是她熟悉的人,看她回來時,跪在地上哭了一天。
她去了鄭芸娘的墳前,旁邊埋著她的親生父母,他們同寢同穴,映襯著鄭芸娘的墳墓更加的孤獨。
周嬌頂著冬日的寒風,跪在鄭芸娘的墳前,她漂泊多年的心在那一刻才有了歸屬。
她走遍了老宅的每一處,親手摸過鄭芸娘下過的棋子,彈過的琴
書桌上還有鄭芸娘沒寫完的詩。
黃酒清,秋月白,北歸鴻雁年複來
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鄭芸娘仿佛活在老宅的每一個角落,遙遙的和周嬌說著這十幾年發生的事情
她自己的房間裡什麼都沒變,連她沒看完的書,還掛在繡架上的半幅繡品都還如她離開時一樣。
她含著眼淚,把老宅裡的每一處都仔細的看過。
聽到她回來,以前的老仆全都過來請安。
她帶著僵硬的笑容,看著比以前老了不知多少的人,心中一片冰涼。
她向他們打聽鄭芸娘的一切。
鄭芸娘自她走後,將她私奔的消息隱瞞的很好,對外一直稱病。
可過了半年也不見她有口信傳來,心中焦急萬分,便給馮堯傳信,讓他回來簽了婚書。
婚書早已寫好,可馮堯卻遲遲沒有回來,鄭芸娘心中難受,去廟裡拜了玄音天女。
回來時下了大雨,馬車翻進了河裡。
馮堯在第二天一早才到餘嶺,得知了鄭芸娘不見的消息,一邊讓人尋找,一邊把婚書送到了縣衙。
不到下午,鄭芸娘的馬車便被撈了上來。
鄭芸娘的屍體被馬車上的韁繩緊緊纏住,好幾個婆子才解開
周嬌每次聽到這裡,都無法再聽下去,她的掌心被自己掐出密密麻麻的傷口。
她能明白,鄭芸娘那時要有多痛苦,多擔憂。
心愛的女兒要因她的死守孝最少一年,那樣一個蠱惑女兒私奔的男人,能有多可信
她一定拚命掙紮過,可最後還是沒有逃出那冰涼的河水。
周嬌如同瘋魔了一般,每天都要找些人,問一問鄭芸娘的事。
她仿佛也置身於一片冰冷的河水中,被窒息的痛苦折磨著
鄭芸娘的喪事是馮堯辦的,他用周嬌重病的借口,以周家女婿的身份發了喪。
可這些他都沒有告知周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