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寒香水(十五)(2 / 2)

他隻好扭開頭,望向厚重的門簾,第一次有些坐不住了,勉強笑了一下,睫羽擋住眼底的情緒,道了句好。

殷清漪向一旁的長老說了幾句話,托雅的大伯露出喜色,殷成瀾不由得苦笑,嫁給他一個要死不死的殘廢,怎會值得高興呢。

早膳很簡單,用過之後部落裡的大姑娘小夥子就開始準備豐盛的午膳來宴請他們。

趁著這會兒空隙,殷成瀾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巍峨的雪山佇立在碧藍的晴空下,放眼望去,千裡雪原,茫茫如漠,尖尖的房屋和帳篷在白雪皚皚之間冒著香氣四溢的炊煙,青煙穿過晶瑩剔透的雪鬆枝,被太陽折射出一抹晶石般的光芒。

殷成瀾看見黃衫青年背對著他,負手站在一棵華蓋如傘的雪鬆下,微微仰起頭,好像正在打量鬆枝上凝結的冰掛。

他操控輪椅走過去:“怎麼不去休息,出來亂跑什麼。”

靈江轉過身,定定看著他:“你考慮好了嗎?”

殷成瀾抬起眼,看見青年一雙幽深望不見底的眸子:“你聽見了。”

靈江點了下頭,他微長卷翹的睫羽上落了雪,好像遇水的濃墨,垂眸時,氳開的黑色將眼角描摹的格外修長,他眼裡沒有多少冷意和凜然,反而有一絲茫然,聲音很輕的問:“你為什麼不拒絕?”

殷成瀾的手指攥了一下衣袖:“……那種情況下,不大方便。”

靈江道:“隻是拒絕而已,有什麼不便?”

殷成瀾眼裡映著雪漠部落祥和的天山和白雪,俊美的容貌如同玉石雕像,讓人一見便移不開眼。

可他終究不是冰冷的石頭,他與人世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

殷成瀾道:“他是我娘。”

靈江深深的看著他:“那我呢?你不肯一開始就拒絕,等到了後麵,才是真的難以接受,與其給這點微末的希望,何不開始就讓人死心呢。”

靈江輕聲抱怨:“你對我也是這樣,對彆人也是這樣。”

殷成瀾沒說話。

靈江失望的低頭,走進雪裡,和殷成瀾擦肩而過。

“我拒絕了。”殷成瀾忽然說:“不論是誰,我都拒絕了。”

靈江站在雪地裡,背對著他,向來筆挺的肩膀像是被什麼壓住似的,竟抬不起來,他盯著纖塵不染的大雪,忽然笑了一下,重複著殷成瀾的話:“你拒絕了……是,你拒絕了。”

可他對他的擁抱和默許產生了幻覺。

正午,陽光明亮的掛在山頭,將周圍的雪映的白晃晃的。

部落裡燃起來幾堆篝火,火光熾熱的著出一片喧囂熱鬨。

一隻長長的帳篷被支了起來,兩麵透風,中間擺著一張也很長的桌子,桌上鋪著獸皮,摞放了許多雪漠部落自製的烈酒,被烤的金黃流油的犛牛犢肉剛一上桌,辣椒和花椒的香味就漫了出來。

連按歌聞了一下,頓時口水都快飆出來。

長桌上一端是部落夫人殷清漪和各位長老,另一端是各位長老的妻兒。

殷清漪坐在殷成瀾身邊,有意安排托雅坐到了另一邊:“你嘗嘗這裡的酒,常年凍在冰雪裡,味道極為甘甜清冽。”

她笑著遞給托雅一個眼神,小姑娘紅著臉,站起來,端起酒壇給殷成瀾倒上,然後又取出小刀,劃了一塊犛牛肉放進了殷成瀾的盤子裡。

殷成瀾頷首道謝,端起酒盞與他娘輕輕一碰,正要飲下,一道勁風猝不及防打在他的手腕上,殷成瀾手上一疼,酒盞咣當砸到地上的酒壇上,發出一聲刺耳的破碎,酒水濺到了托雅的裙麵。

托雅小聲驚呼,慌忙站了起來。

方才熱鬨的帳篷裡安靜了下來,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看了過來。

殷成瀾望著坐在另一端角落裡的青年:“靈江,你想做什麼?”

靈江的目光與他隔著一條長長的桌子對峙,語氣漠然道:“你不能喝酒。”

殷成瀾一怔,唇角彎了下:“今日是個好日子,並無大礙。”他說著,讓連按歌又去取了一隻酒碗,抬手去拿手邊的另一壇酒,手剛碰到,又是一道勁風射了過去,這次沒再射他,而是直接劈碎了酒壇。

陶瓷壇子猛地裂開,碎片和酒水‘砰咣’四濺出來。

殷成瀾迅速抽出桌布,擋在殷清漪麵前,沒讓酒水和碎片濺到她身上,但周圍卻響起了一片躲讓聲。

殷成瀾眉頭一皺,聲音隱隱蘊含怒意:“靈江,不準胡鬨!”

靈江冷然道:“你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周圍的人大多數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僵持的氣氛讓眾人都不敢在說話,殷清漪發現是自己考慮不周,沒顧忌到殷成瀾身上的毒,幸好有這小孩提醒,才沒釀下大錯,便打算出言謝過靈江,還沒張口,卻被殷成瀾攔住了。

殷成瀾嘴唇抿成一線,不笑的時候,眉間神色極其冷淡,他身上天生的孤傲作祟,容不得彆人在他麵前逞威風,更何況靈江帶著故意挑釁的舉動。

殷成瀾說“和你沒關係,不用你管。”

靈江心裡狠狠一疼,站了起來,目光在殷成瀾臉上剮了一下,飛快的移開視線,看著破碎的陶瓷片,垂在身側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包在紗布裡的傷口才剛長好,就又裂了開,他知道殷成瀾吃軟不吃硬,過去他一直用的得心應手,可現在他卻不想用了。

靈江刻意放慢呼吸,才壓下心裡湧出來的委屈和憤怒,閉了下眼,啞聲說:“是我多管閒事了。”

說完,抬步出了帳篷,再也待不下來了。

殷成瀾緩緩坐直身體,拿過連按歌的杯子給自己斟滿了酒,舉起來向其他人敬酒:“抱歉,打擾各位興致了,我們繼續吧。”

說完,便低頭去喝,但被他娘攔住了。

殷清漪接下他手裡的酒,不讚同的說:“是為娘的錯,你不能喝酒,酒容易引起你的毒發作,那小孩又沒說錯,你何必逞強呢,你去向他賠禮道歉。”

殷成瀾苦笑起來,隻好放棄了喝酒的想法,頭疼似的按按額角,說道:“他是小孩脾氣,不用管他。”

連按歌在一旁接話:“可不是嗎,狗脾氣,夫人,您不用管他,我去替爺看看他。”

就起身要去,隻聽殷成瀾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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