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江所謂的熟悉,隻是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聽了不知多少遍,然而對這個人卻連一麵都不曾見過。
萬海峰千丈萬仞,馭鳳閣臨峰而起,環峰而建,鳥舍與房屋星羅棋布多不勝數,再加上它又是鳥中老末,無論是鳥還是訓鳥人都地位低下,一年到頭根本接不到重要的情報,更彆提能見到神出鬼沒萬鳥之上的閣主殷成瀾。
所以乍一聽見有人要去見他,靈江就忍不住有些詫異,心裡隱隱攢動,對這個在馭鳳閣中無處不在又根本見不到的人起了三分念想。
季玉山道:“能啊。”
靈江冷冷清清的臉龐有了人的情緒波動,忍不住問:“他長什麼樣?”
季玉山從包袱中取出一封信:“沒見過,僅書信來往過,看字跡遊雲驚龍、骨氣洞達,筆酣墨飽,頗為疏朗蕭散,應當是位卓絕驚豔的人物。”
說完頓了下,驚訝道:“少俠竟沒見過殷閣主?”
下意識覺得靈江既會說話幻人、武功又好,應該在馭鳳閣大有作為才對,殊不知這位少俠人模鳥樣,懶散的出奇。
靈江這才仔細看了眼身旁的季玉山,書生打扮,衣著素氣,五官周正,模樣能看,具備文人墨客的典型囉裡囉嗦,尋常的不能再尋常。靈江不清楚這麼一個尋常普通的人怎麼會與殷成瀾書信來往,並還能親眼見人。
據他所知,隻有機密等級極高或事關重大的情況下,才有可能與殷成瀾接觸,尋常情報通信皆是由閣主手下的大總管全權負責。
等等,這書生也不完全是沒有特色,畢竟他還有一個被江湖大盜裴江南拐跑的未過門的娘子。
想到此處,靈江忍不往他頭頂瞥了一眼,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好像遠處幽深的樹林已經在上麵一片翠綠。
“你還知道什麼?”
“嗯?”季玉山疑惑。
靈江負手走在前麵:“關於他。”
望著靈江筆挺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背影,季玉山回想與他相識的這兩日。
兩日以來,除了剛見麵問的一句話後,這是靈江第二回主動與他交談,縱然說話的語氣似乎依舊冷冷淡淡,但季玉山敏銳的發現他掩在清冷下不易察覺的波動。
季玉山心想,這隻小鳥也並不如他所表現的無動於衷,寡言少語。
季玉山絞儘腦汁的將他知道的、關於殷成瀾江湖傳言一一說給靈江聽,哪知靈江越聽,眉頭皺的越深,最後腳步猛地一停,轉頭,眉目間有厲色,道:“殷成瀾是渾身長滿了鳥毛的怪人?說此話的人是看不起鳥毛,還是看不起人?”
靈江瞪著他,讓季玉山感覺他好像在等著自己怎麼狗嘴裡吐出象牙,忙乾笑:“鳥毛挺好的,保暖整齊,他一定是見識短淺,沒見過像少俠這種鳥毛。”
靈江冷哼一聲,看起來對江湖上流傳的言論很是不滿,縱然如此,仍舊讓季玉山繼續說下去,恨不得將他嘴裡所有關於殷成瀾的事都知曉的清清楚楚,半個子兒都不拉下。
季玉山帶路,二人又翻了座山,季玉山專門從城裡走,上茶館說書人那裡買了一本江湖異事錄,挑出馭鳳閣的部分,跟在靈江身後,像念之乎者也似的,搖頭晃腦,抑揚頓挫的朗讀江湖八卦。
然而靈江對馭鳳閣在外怎麼聲名顯赫,令江湖人忌憚,情報網的信鳥如何遍布天涯海角都不感興趣,隻有提起‘殷成瀾’三個字時,他臉上冷若冰霜的麵具才裂開一道縫,從裡麵流露出煙火氣兒的好奇。
季玉山讀道:“隻見殷成瀾突然站了起來,眾目睽睽之下開始脫衣裳,然後渾身長出了羽毛,嘴裡尖叫一聲——”
靈江:“放屁,他不是鳥。”
“好好……八大門派提劍冷聲道,殷成瀾你這隻不是鳥……”
頭頂豔陽高照,天沒亮那會兒季玉山便被靈江催促起來讀書,想當年他考狀元時,爹娘都沒他這般殷勤督促過自己。
讀至中午,季玉山口乾舌燥,氣喘籲籲的往路旁的樹上一靠,麵條似的滑坐在地上,擦著額頭的汗,算是徹底走不動了,蔫了吧唧揮了揮手,說:“少少少俠,你跟殷閣主到底什麼仇什麼怨?”
靈江環著手臂,站在他麵前,俯視看著他,簡潔說:“無。”
季玉山喘了兩口氣,使勁咽下吐沫星子滋潤喉嚨:“不是仇怨啊……那就是就是你暗戀他?”
按照平常季玉山這個斯文敗類來說,他萬萬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但被強迫一邊趕路,一邊還要有感情朗讀每一句以‘殷成瀾’開頭的江湖八卦後,季玉山覺得自己耳朵邊嗡嗡直響,殷成瀾像蚊子一樣在他天靈蓋上飛個不停。
雖然還沒見過人,季玉山覺得自己已經對殷閣主心理排斥了。
他本來以為靈江必定又要罵一句,‘胡說什麼狗屁’,哪知卻見那青年一怔,清俊無比的冷淡麵容竟躥出一抹很薄的紅。
這回,換季玉山怔住了。
靈江彆開頭,眉尖一顫,低聲說:“胡說什麼狗屁……我隻是……聽聞他是訓鳥好手,想問他可否願意訓一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