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的血揮灑一地,那個被套中的女孩也歇斯底裡地叫喊著。
她不懂人語,隻知像狼一樣嘶嚎哀叫,卻依舊淒然如鬼,震得身在事外的蕭雲旗莫名一陣耳痛。
她不知世故,仍舊不明白這群人為何追殺自己和族人,在被他們強行拉上馬背時仍舊抱著那頭死去的母狼,死活不肯撒手。
可最後卻還是被那群人打暈帶走,永遠離開了她的狼群。
蕭雲旗亦是夢到此處才意識到,這群大梁騎兵就是雲陽王府的金麟鐵騎,而他們屠戮狼群的目的,也正是為了這個女孩。
可這個女孩是誰?
雲陽王府何故要為了抓她,出動勇悍的金麟軍?
一個名字在蕭雲旗的腦海裡裡來回閃過,呼之欲出。
可他一向不願單憑直覺行事決斷,也著實不敢相信夢中所見為真。
畢竟世人皆知那人乃是被雲陽王府嬌養壞了的小娘子,縱然性情傲烈,也都是父兄寵溺太過之故。
一個千嬌百寵,金尊玉貴的王府千金。
一個混跡狼群,不通人性的大漠狼女。
誰會把她們想到一起?
夢醒後,蕭雲旗自然也未曾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他做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夢中所見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零碎,他才逐漸感到不對勁。
因為不論如何,他都會夢到那個小女孩。
看著她被帶回雲陽王府,關進獸籠。
看著她在鐵鞭和棍棒底下奮力掙紮,被折騰得奄奄一息,卻還是被一點點地抹去狼的習性,有了人的模樣。
最近一次,他還親眼看著她被逼著洗了澡,穿上了人的衣裳,被強行帶到了一個病得快死了的女人身邊。
女人雖已病入膏肓,卻還是為了她強打起精神,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槁木般枯朽的手,隻想要摸一摸她枯黃毛躁的頭發。
她卻不識好歹,凶巴巴地一口咬在人家伸過來的手上。
女人吃痛,卻未曾躲閃。
蕭雲旗看不清她的麵容,並不知她此時是何神情,唯見一滴眼淚順著她消瘦的下顎滑落,落在她的手上,濺進女孩的眼睛裡。
那一刻,女孩應是懂了的。
她鬆了口,茫然地望著女人。
女人也不說話,隻是繼續將手伸向她,撫上她的頭發和臉頰。
她們在一起靜靜待了幾日,直到最後一個清晨,那個女人閉上眼睛,不再睜開。
她榻邊女孩抱著她漸漸涼下去的手臂,沉沉睡去。
而她的頸間也在不知覺間,多了一枚狼牙墜。
蕭雲旗認得這枚狼牙,他曾在一個人的身上見到過。
於是,這一夜,他便孤身來了華清宮。
倒也不是被夢中所見打動,隻是單純有些好奇。
一介狼女,是如何搖身一變成了王府千金,又是如何走上了今日這條弑夫之路?
夏侯明儀,你的身上到底還藏著什麼有趣的故事?
*
另一邊,明儀已然從湯泉宮來到了這些日子住的飛霞殿後。
卻不知是忘了還是故意忘了,她又未穿鞋,赤著腳便踩上飛霞殿涼絲絲的漢白玉地磚。
她尚留著腳腕上的鈴鐺沒有絞,此時此刻便也隨著她輕緩的步伐,脆脆清響。
被殿上等候已久之人聽出來,旋即便抬頭衝著那架描畫了鳳凰於飛的大絹屏風厲聲喝道:“夏侯明儀!出來!”
明儀與他認識兩輩子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動怒失態,不由笑了。
“蘇相公哪來這麼大火氣,嘖嘖嘖,真嚇人。”
一麵說,她一麵從屏風後悠然走了出來,屏退左右,隻留下他們兩個人對立於飛霞殿的兩端。
算起來,這一世他們應該有半年未見了。
他也仍是明儀記憶中的樣子,一襲蟹殼青的長袍,一絲不苟的束發,麵秀如月,背挺如竹,一派寧折不彎的清剛君子姿態。
蘇月欽亦還記得上一次見她,是她難得一次和蕭覺一起出遊曲江,一身如雪素衣,倚在船邊將一枝清白的牡丹摘在手中,笑著把玩。
沒想到再見之時,她已裙紅如火,手染血腥,成了世人唾罵的弑夫求榮的妖女。
就連她的一顰一笑,也陌生得恍如隔世。
“為什麼?”
他不解,便是傾儘畢生所學,他也無法理解。
“你究竟為什麼要殺阿覺,為什麼要把自己變成這幅樣子?”
“變成什麼樣子?”明儀低頭看了看自己,並未覺得自己這樣有何不妥,遂又抬眸故作無辜地一笑,“本宮不明白蘇相公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