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慘叫聲便伴著不知如何燒起來的火衝霄而上。
一息間,華室變刑場,塵寰作煉獄。
而她夏侯明儀,就是忘川河邊不肯渡橋的冤魂,是從地獄爬回人間的厲鬼。
*
猶記得當初她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得償夙願,嫁給了蕭覺。
雖然隻是個位分低微的小小孺人,但蕭覺卻一遍一遍地與她盟誓,但若有朝一日奪回皇位,她便是他唯一的皇後。
對此,她從前一直深信不疑。
時年不濟,自玄宗末年那場曆時八年的動亂後,大梁輝煌難再,皇權在世家大族的聯盟與宦官集團的相互傾軋下,漸漸式微。
到了先帝一朝,雖是靠著鎮守邊陲的雲陽王府收複了瓜、沙二洲,暫時壓製住了窮凶極惡的羯族人,但朝廷內部卻依舊朋黨林立,各自為政。
不僅如此,地方藩將也多有貪權者蠢蠢欲動,尤其是河北一帶。
先帝以重整山河、再興盛世為畢生所求,勵精圖治了大半輩子,可惜晚年還是犯了糊塗,受口蜜腹劍的奸宦蒙蔽,將不成器的幼子蕭雲旗扶上了太子之位,讓其在宦官的擁戴下,龍袍加身,榮登大寶。
然蕭雲旗為人輕狂自負,陰晴難定,與蕭覺多有不睦,登基後時常有昏狂荒唐之舉不說,對蕭覺及其擁護者也是步步緊逼,趕儘殺絕。
在這段最艱難的歲月裡,明儀一直陪在蕭覺身邊,為他排憂解難,為他衝鋒陷陣。
不精武藝的他被新君推出去帶兵平叛,她便一再頂著欺君罔上的大罪,穿上他的盔甲,扮作他的模樣,替他上戰場。
兩袖清風的他遭閹黨算計刁難,逼他為嶺南大饑募集賑災糧款,她便為他四處周轉籌款,甚至不惜舍出自己的全部嫁妝,悉數典買。
甚至還為了替他生兒育女,聽信了他的鬼話,引了那邪門的封魂針入體,被封住周身經脈,廢去一身武藝,徹底成了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
可到頭來,她又得到什麼了呢?
尊榮?富貴?愛?
不不,她得到的是,下獄、散財、喪兄喪友。
以及受刑、久病、任人欺淩。
甚至在他奪得皇位,坐擁天下後,還因忌憚她勞苦功高,恐她將曾經許多不能為世人知的秘辛說出去,先是將本屬於她的皇後之位給了彆人,再又為她網羅了一個巫蠱的罪名,廢她貴妃位,貶她入冷宮。
最終,更是以人彘極刑將她刖足剕掌,剜目劓鼻,讓她直到咽氣的那一刻,還在飽受痛楚與折磨!
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是她夏侯明儀這一輩子最貼切的寫照。
“幸而老天開眼,叫我重活一回,雖說醒在此刻還是有些晚了,阿兄和聽瀾也再也回不來了…可是蕭覺,隻要能讓我親手殺了你,一切就都不算遲。”
最後一個欺辱過她的婢女倒在血泊中後,明儀轉身走向蕭覺,剛好撞見他踉蹌著起身想要往外逃。
隻可惜大火已將門窗吞噬殆儘,他又是個外強中乾的花架子,憑他自己壓根沒有勇氣闖出去,隻有被明儀幾步追上,一刀釘進右肩的份兒。
“嗬啊——咳咳咳——”
蕭覺疼得目眥欲裂,幾口濃煙嗆進肺裡,每咳一聲,都會牽動傷口,更加痛不欲生。
“九娘…我錯了九娘……”
強烈的求生之欲毀掉了他身為天潢貴胄的矜傲,不斷向明儀哀求討饒,“都…都是蘇月欽,是蘇月欽為我出謀劃策…是他讓我騙你…是他害你…是他…不是我…不是我……你去殺他…彆殺我…彆殺我……”
看著他這副懦夫嘴臉,明儀忍不住自嘲:
夏侯明儀啊夏侯明儀,你當初怎就豬油蒙了心,看上這麼個窩囊廢?
“你放心,你,蘇月欽,還有蘇家、崔家的所有人,一個都跑不了,我會把你們加注在我還有阿兄和聽瀾身上的痛楚,如數奉還!”
說話間,但聽“嚓”一聲輕響,蕭覺的右臂應聲而斷。
早在明儀重新睜開眼之後不久,她便算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