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的眼睛眯得幾乎瞧不出,遠遠看著,倒教人想起那活了千裡的老狐狸。
而與此同時,蹈和門外長街的背陰處,紅柳正與乾娘鄧壽容立著說話。
“在行宮好生當差,先把這幾個月混過去,等回來的時候,自有人來接你去我那裡。”鄧壽容愛憐地摸了摸紅柳的頭發,神情很是溫和。
若仔細看,便會發覺,她二人的樣貌有幾分相像,皆是眉眼細淡、鼻挺唇薄。隻是,鄧壽容嘴角微垂,不笑的時候顯得刻薄,而紅柳的麵相則相對柔和些。
“這麼瞧著,你跟毛頭還真是像。”鄧壽容凝視著紅柳,眸光中摻雜著懷念與傷感,還有幾分疼惜。
毛頭是她幼妹的乳名。
九歲那年,她的幼妹餓死在了田隴之間,死的時候,嘴裡還有半口沒咽下去的觀音土。
而後不久,鄧壽容便被叔父賣給了人伢子,兩年後,又進了宮。
這一晃眼,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鄧壽容歎了口氣。
見她神色哀惋,紅柳知她又想了起從前,遂柔聲勸道“乾娘莫再想過去的事了,往後有我呢,我陪著您。”
鄧壽容點了點頭,眼圈有些發紅。
然,心底深處,一片冰涼。
眼前的小姑娘,終究不是她的毛頭了。
她還記得毛頭的眉眼,那麼的乾淨,那麼的清澈,那雙眼睛比湖底的石子兒還透亮,看著人時,像是把整顆心都捧在你眼前。
而紅柳的眼睛,卻已經摻了彆的東西,看著人時,亦是半遮半掩。
鄧壽容澀然一笑。
罷了,不過各取所需而已,她也沒什麼好矯情的。
“你是個乖孩子,乾娘曉得的。”她道,依然溫和的眼神裡,有彆樣的情緒,一閃而逝。
紅柳的樣貌,不過是她認其做乾女兒的原因之一,且還是最不緊要的原因。
至於最緊要的那個因由麼
鄧壽容抬起手,撫了撫眉心,目之所及,是一張充滿了切盼與算計的臉。
一刹兒,鄧壽容的心裡像漏了個洞,有涼風吹進來,骨頭都是冷的。
她斂了斂眉,再抬頭時,已是滿臉柔和“你這孩子,運道卻好,若不是我們娘娘湊巧聽著仁壽宮兩個大宮女閒聊,你乾娘隻怕也拿不準這等好事。如今卻好,總算叫你離了金海橋那地方。”
紅柳甜笑起來“女兒全是托了乾娘的福。”
鄧壽容笑得越發溫和。
紅柳這話,委實也不算錯。
事實上,此事還真是鄧壽容偶爾聽聞的,因怕作不得準,她便將之稟報給了賢妃,又依賢妃之意,將事情告訴了紅柳,還暗中替她撐了回腰。
如今看來,賢妃娘娘果然英明。
心中轉著念頭,鄧壽容探手自懷中取出一隻小油紙包,遞給了紅柳,溫言道“今兒這一忙,午飯怕是要趕不上了,你且拿去墊一墊,莫要餓壞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