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差點站起來:“好好兒的修房子做什麼?這房子又不是住不得!”
程冬至撇嘴。
王老太住的是最好的那間,當然不會覺得住不得。她和大姐住的那間就有些透風,二伯住的那間更是外麵下大雨裡麵下小雨。
“大蛋兒要成親了,二蛋兒年齡也到了,怎麼算都住不開。我來的時候在縣裡歇腳,碰到一個打土胚的老人家,他還會砌牆上頂子。最近行情不好,說是不要工錢給點吃的就開工,這是個大劃算。”
愛占便宜是人的本性,即便王老太再怎麼心裡彆扭,聽到這個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給點吃的就開工?那敢情好。什麼時候開工呀?”以前找人打土坯除了管飯還要花不少錢呢,這的確劃算!
“儘量早開,最遲後天!”王衛國堅定地說:“我這次的假不長,早些開還能幫把手,替家裡省下幾天工飯。”
話說到這份上,王老太也沒了反對的理由,隻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不管怎麼說,她一個做親奶奶的總不能讓長孫娶了媳婦還和爹娘擠在一個屋裡,以後有了孩子可就更住不開了,說出去也要遭人笑話——花那麼重的聘禮娶孫媳婦,卻沒屋子去裝她!
夜裡,王衛國和王有孝擠在一個炕上睡了,從頭到尾都沒有單獨和姐妹倆說過什麼親香的話。
王春枝早就看透王衛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怕程冬至心裡不好受,拿話安慰她。
相反,程冬至本來就不是王衛國的女兒,對他自然也沒什麼感情和期待,反過來又拿話安慰王春枝。
這舉動落在王春枝眼裡,那便是沒人疼的孩子早當家,妹兒這麼小就知道藏著自己的委屈安慰人,一看就不是被嬌慣的,從小不知道要星星要月亮!
王春枝越想越難受,背著程冬至流了幾滴眼淚。
王家要請人打土胚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斷尾村,引起了村裡人極大的興趣。
現在家家戶戶飯都吃不飽,他們家卻有能力在這個時候弄這個,果然有一對出息的兒子兒媳就是不一般呐!懷著種種心情,大家都跑來圍觀或幫手,村子裡很少有這種熱鬨事情了。
打土胚的老頭還帶了一個徒弟模樣的人,據說是他的兒子,看起來倒像是爺孫。
兩人都瘦得傷心,臉都瘦脫了相。很讓人懷疑他們是否掄得動打土胚的木錘子,走路都是歪歪倒到的。
王老太再怎麼摳門也不敢克扣這倆父子的工飯,住的房子是大事情,得罪了工匠後果很嚴重,指不定哪天頂子就砸下來了。於是她給煮了一小盆結結實實的紅薯糊糊,放了兩雙筷子。兩人告了一聲罪,蹲在堂屋的地上頭對著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不知為何,看著這兩人餓狼一樣吃東西時的樣子,程冬至心裡有些難受,看了一會兒就撤過臉去了。
眼下正是農閒,王家所有的人都在幫忙,唯有幾個寶貝蛋兒不知所蹤,包括當事人大蛋兒。難得找到一個忙起來沒空管他的時候,不知道跑哪野去了。
冬天打土坯很不容易,溫度一低泥就不好活軟乎了。於是王家的院子裡升起了柴火盆,廚下也加緊燒著熱水,滾燙的帶著白氣兒的熱水前腳潑在泥圈裡,那父子倆後腳就吆喝著號子攪拌起來了。
彆看他倆瘦,力氣可真大!
程冬至看著他們把泥拍軟拍熟,打成柔軟粘合的形狀,然後倒在木製的模具裡,拍得平平的。
土磚一流水兒地做好了,接下來便是上頂子。程冬至津津有味地圍觀著,不知不覺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那兩人走的時候,程冬至悄悄地追上他們,把自己藏著的那個啃了一口的小半個鍋盔給了他們。
“這怎麼好?小姑娘,這……”兩人都慌了,不肯接。
“拿著,是我爺讓我偷偷給你們的。我奶摳,彆叫她看到。你們也彆說出去,叫我爺奶打起來可就不好了!”
兩人猶豫著接了,他們把手舉到額,謝了又謝,感動得熱淚盈眶。
程冬至飛快地走了,心裡還是很不是個滋味。
之前和泥的時候,兩人都是脫了上衣的,那叫一個刺目。肋骨尖得幾乎要刺破皮膚,看著像是塗了膠的骷髏架子。
雖然這個行為並不會有什麼本質上的幫助意義,可程冬至不能不這麼做。隻有這樣,之前看兩個人吃飯時的難受勁兒才能稍微好點。
天微微的有些黑了。
程冬至忽然想起,自己一天都光顧著看打土胚,沒去太婆那裡。
算了,反正她也不圖那一頓晚飯,看著王衛國那張臉還挺煩,不如去看看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