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帶著雪粒子往人臉上撲,看不清屋子也看不清院牆,白茫茫天地間二人眼中隻剩彼此,江稚梧臉好似也凍紅了,頂著抹桃色問:“公子是怕我凍病了多一些,還是怕我耽誤事情多一些?”
許翎頓住,看向她。
她全身上下都是淡白色衣衫,人又纖薄,要是沒有臉上那些紅暈,真叫人疑心會隨著雪花飄散。
明明是京城都沒出過的深閨姑娘,膽子小也沒見過世麵,偏生那張嘴總是能說出些他都答不上來的話。
許翎眉心緊了緊,對這種感覺無所適從,乾脆選擇不言。
江稚梧看著他的緘默,嘲自己明知他無情,還要以身作祭去試探,她眸光閃爍,很快又被低垂的眼簾擋住,低頭假意撣去袖上落雪,“是我傻了,這兩個問得是一樣的。”
她複而抬眼,努力笑了笑,“許公子,咱們回吧。”隨後率先走在前頭,步子越邁越快。
許翎一開始還隨她一起走,後來乾脆立在原地,直白不加掩飾的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徹底隱匿在紛紛雪花中後才獨自頂著滿頭滿肩的落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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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反常的雪足足下了五天,白娘在雪最大的那日悄悄乘馬車出了雨霖舍。
隻是少了一人,江稚梧卻覺得西苑空曠清寂了不少,這些日子她往澄心堂走動多一些,一來是有人看著可以練練手上刀法,二來也能從那兒聽些外頭的消息。
許翎在時少不在時多,不管他在不在,江稚梧前去澄心堂時都會特意繞開他的書房與臥房。
與西苑銀絲炭與地龍一起燒著的暖烘烘不同,澄心堂內曠冷入骨,按段不明的話說,這暖意生懶骨,冬天受凍也是殺手應承受的。
江稚梧回回來都要披著厚重的鬥篷揣著護手,但呆的時間長了還是不免凍得鼻子發紅腳趾發木。
段不明笑嘻嘻,嘲她半吊子出家殺人,難成事。
江稚梧也不屑與他鬥嘴,隻吸著鼻子認真說身子冷皮肉就長得慢,他身上的傷正常養三個月就能大好,現在看要等明年夏初了。
段不明與還在養腿傷的段不厭一起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畢竟因他二人的行動不便,靈淙與花鴆已經連軸在外頭行事好久,偶爾一身傷塵的回來與許翎報請,天未亮又匆匆離開。
於是下回江稚梧再來,就見澄心堂裡燒上了炭盆。
段不明說自己才剛能下床走動,但手腳還沒甚麼力,搞不動這炭盆,他眼神瞟著段不厭,段不厭嗤了聲,扭頭看向窗外,不與他搭腔。
江稚梧暗中笑了笑,就著霜炭烤手,聽段不明講花鴆最新帶來的消息。
借著那場異常的大雪,大安皇帝晏舟行給祈王和淮王定了禍亂滔天、天地不容的罪名,念在他們昔日手足的舊情上,向他們最後一次招降,如若持續執迷不悟,則可由戰場上殺之勿論。
而祈王淮王與秦太尉纏鬥得不可開交,一時間竟還隱隱地占了上風,自然不肯輕易的降了,兩廂酣戰良久,連燕山下結凍的河水都被戰士們死後的熱血融化開來,僵持的局麵一直持續到西臨王曲恪趕赴戰場。
秦桑海本不服曲恪這個小輩,曲恪要往東,秦桑海就偏要往西,結果接連吃了敗仗,晏舟行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年前結束戰事,他才老大不情願的和曲恪合作了二回。
結果一回大破叛軍銳氣,二回則直接把兩位親王的大軍在山林間逼上絕路!
燕山上霧凇沆碭,晏珩禮對著蒼茫天地與滿地泥血狠命破口大罵了一番,而後跳崖自|殺,晏淮鬆在被逼上絕路後本也要自行了斷,但是他手抖得厲害,哆嗦了半天也不舍得把刀抹向自己的脖子,最終被人生擒押送回京。
不過世人也隻當他也已死了無異,隻是要再擱上一段時日才能見到人頭落地。
轉頭到了臘月裡,秦太尉與曲恪頂著寒霜一起進了京,一個請罰,一個領賞,這場轟轟烈烈的親王叛亂也終於落下帷幕。
江稚梧把從段不明這聽來的轉頭說與妙槿聽,二人正感歎著可以過個平安順遂的年,隔日江稚梧就被劉管事從京郊雨霖舍送到了京城鬨市。
時間太趕,她隻來的及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話也沒能和妙槿多留,就匆匆來到一間三進宅院外。
一個身穿麻布棉袍的男子早就候在門口,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匆匆彎腰拱手行禮,十足十的恭謹客氣。
旁邊一位圓臉婦人攙上她臂彎熱切道:“你就是江妹妹吧,叫我表嫂就行,誒呀呀,真是個標致姑娘。”
江稚梧抬頭,看見門牌上寫著祝宅二字,又眨眼看著麵前二人,一頭霧水。
早前問了一路,劉管事也沒透露給她半個字,這會兒她一下子被兩個陌生人架在中央,心裡顫顫的打鼓,甚至伸手摸上了頸間瓔珞。
圓臉婦人見她警覺,以手肘捅了捅男人,讓他彆傻愣站著,說句話。
男人恍然,立刻墊了句:“是許老爺和危當家的安排姑娘住在我這小院兒的,天氣冷,姑娘快請進。”
許老爺危當家的?
江稚梧顰眉往門中一探,瞧見門後一個正把玩青玉折扇的淺淡身影,好似危亦安,這才將信將疑隨他們邁過朱紅門檻兒走了進去。
甫一進門,那人立刻闊步迎了上來,果然是危亦安。
“可算來了,我還以為路上出了什麼變數。”
危亦安說著往她手裡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