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相已經稱病許久不上朝了,在府中聽下屬說完朝會上發生的事,坐在燈燭前,將鄧玄籍的來信燒得一乾二淨。
想要在急流之下勇退,毫發無傷,也非容易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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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攜聖旨快馬加鞭趕到潭州,周刺史接旨,並不意外。終於塵埃落定,他反倒心頭輕鬆下來。
他需即刻馳驛赴任,未曾特許他有裝束時間,拜彆親友,匆匆之下,難免局促淒惶。
“出門無複部曲隨,親戚相逢不容語。辭成謫尉南海州,受命不得須臾留。”1
對著倉促之間前來送行的三五親友,周刺史有些熱淚盈眶,忍不住吟起詩來。
他不久前還曾幻想過年後離開潭州,同僚相賀的場景,如今知他被貶,官衙中多少人避之不及,擔心牽連到自己,來者隻有劉通判和鄧玄籍兩人。
倒是譚太醫一家與沈嶠前來相送,讓他頗為意外。
沈嶠將一隻木匣交到刺史夫人手上:“這裡麵是些祛濕除瘴的藥囊,匆忙之下隻做了一點,裡麵有譚太醫與我寫下的方子,也不知是否管用,您到了後可以都試試。”
刺史夫人笑道:“不管有沒有用,今日見到你們,就讓我心中熨帖不少。”
馬車轆轆南下,很快消失在天際。
鄧玄籍借複診之名,和沈嶠一同回到康濟堂。
見四下無人,沈嶠低聲道:“你還記得宋將軍的妻族李氏嗎?他們昨日派人給我遞了帖子,邀我去李府為女眷請平安脈。”
沈嶠向來很少對他說自己看診之事,鄧玄籍一時拿不準她的意思,便道:“你若是不願,又不好拒絕,我大不了開一場義診,說你被絆住了便是。”
“……”沈嶠滿臉無奈地看他,“我為何不去?聽說李家小姐要嫁去京中,老太太想要送嫁,順道在京城修養。我估計她們找我去,就是想看看身體是否可行遠路。”
“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去京城的好時機?”
鄧玄籍心中一凜,那本賬冊同樣如刺一般在梗他心中,他沒想到,沈嶠也如此念念不忘。
怕路上信件遺失,他還不曾與祖父寫信言明,而他無詔離開潭州,任誰都會起疑。沈嶠的確聰明又可信,但若她前去出了意外,自己又該如何麵對?
沈嶠見他不說話,還以為是信不過自己,轉過身去也帶了幾分氣:“我都已經看過了,你還猶猶豫豫信不過我,這不是已經遲了嗎?”
又道:“我是一定要去京中的,不止為了這件事。我也不用帶原件,見到你信得過的人,直接默給他看,必然不會泄密。既然你不願,我就隻做自己的事好了!”
見她要走,鄧玄籍一把拉住她手臂,又氣又是好笑:“合著你早就替我想好了,這是在通知我,而不是和我商量?”
沈嶠向後退了一步:“我對縣令大人,哪敢用‘通知’一詞?”
“那我想和你商量。”鄧玄籍幽幽道:“妙福寺中那一箭是何人射出,至今未知。還有那位眼盲的李公子,是嶽州恒王妃的親侄。你一路北上,真的覺得除開賬冊,就毫無危險嗎?”
“所以我才想借李家的勢。”
沈嶠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語氣也軟了下來:“鄧大人,我是真的想要去京城,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