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考慮到今天是比賽日,選手們都需要速戰速決,所以不用再去窗口排隊打飯,全部都是現成準備好的套飯,過去直接領一份就可以吃了。
宋梨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沈初若比她稍慢一步,取完餐後又去端了兩份湯。
周圍路過的選手都在討論各自比賽的主題,宋梨也問道:“初若,你們組是什麼主題啊?”
沈初若苦笑一聲,聲音略顯無奈:“文具,真是想破頭也沒想到會有這個分類,平時雕得比較多的幾乎一個手都數不出來。”
“啊?”宋梨麵露同情,關心道,“那你還順利吧。”
沈初若點點頭,安撫道:“我還好,抽的料子可操作性比較強,夠我發揮,雖然有點可惜上麵有裂,但至少種水不錯,裂也能儘量避開,幸好沒有給我分配個離譜的料子,不然真是不知道怎麼辦了。”
宋梨放下心來:“那就好。”
沈初若輕歎一聲:“哎,真是沒想到規則變化這麼大,料子居然隨機了,我在家練的時候用的全都是好料子,真是有點措手不及。”
“就是啊,組委會居然敢用隨機的料子來比賽,真的很膽大了。”宋梨道。
沈初若連連點頭讚同:“小梨,你們組是什麼主題啊?”
“首飾。”
沈初若亮起眼睛:“那很好欸!首飾的種類太多了,比我這什麼文具好得多,平時練得也多。”
宋梨笑笑沒有說話,兩人邊吃邊討論,周圍坐著的選手們也都在吐槽初賽的隨機規則,尤其是宋梨左邊桌子的兩個男選手,其中一個格外大聲地向另一個倒苦水。
“我們組就跟蹦極一樣,太刺.激了,公布主題的時候激動地沒心情乾彆的,結果告訴我們是首飾。”
“那很好啊,這不比我好哪去了。”
“還沒完呢,我以為我抽這個主題穩了,結果緊接著就是抽料子,嗎的居然料子也得隨機。”那人氣憤道,“而且還不是什麼好料子,全都有瑕疵!”
“我抽到的那塊巨大一條豎裂,種水再好也沒法做手鐲,心都碎了。”
“那就做兩個牌子嘛,好種水的牌子一樣值錢。”
“對,我也這麼想的,不過我還好,不算最倒黴的,我們組有人比我倒黴得多。”
“誰啊?”
“不認識,隻是有點眼熟,抽到個鐲胚,聽起來還挺不錯的對吧,但是這個鐲胚全都是扭來扭去的麵,一點平整的地方都沒有,把周圍不規則的部分磨掉後,基本隻能做叮當,但是這個比賽,你做叮當肯定會被淘汰,也不知道她怎麼搞。”
“什麼叫全是扭曲的麵,我咋沒聽說過這種鐲胚?
“我也沒,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真的就是全身上下一點平整的麵都沒有,像一個擰了好多圈的麻花,太倒黴了,我估計抽到的人也沒見過,她看起來比我還無語。”
“嘖嘖嘖,擱誰都得無語,好不容易抽到個鐲胚,結果還沒法好好用,這組委會真從哪選來的缺德料子,我在這行待了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麼多,我估計她得切成幾段,改做彆的耳墜吊墜那些。”
“還真不是,她好像接著做手鐲了,不過也可能是還沒開始切,我後麵就沒看她了。”
左邊兩人討論地不亦樂乎,紛紛吐槽著自己遇到的奇葩料子。
宋梨兩人沒有說話,安靜吃著飯,沈初若聽得嘖嘖稱奇:“居然還有這種倒黴鬼,這麼一對比我簡直遇到了個超級好料。”
結果宋梨在她對麵幽幽的說:“我就是那個倒黴鬼。”
“……”沈初若頓時被噎住,卡了幾秒後趕緊道:“沒事沒事,小梨你肯定沒問題的,絕對順順利利。”
宋梨被她略顯無措的表情逗笑,安撫道:“確實問題不大,我已經想好怎麼雕刻了。”
沈初若好奇道:“是切成幾段做耳墜嗎?”
宋梨搖搖頭:“那樣分不會高。”
“對。”沈初若讚同,“我也是覺得切開後會影響總體評分,才會一開始對那道裂很頭疼,但是後來發現我可以做成兩個套件,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沈初若講完自己的思路,又好奇道:“那你的方案是什麼呀,不方便說的話也可以晚上比完再告訴我。”
“沒有不方便,咱們倆主題都不一樣,而且就算一樣,料子也差的很遠,沒法做同一種。”宋梨笑笑,“我打算雕刻一個特色鐲,就沿用鐲體本身的特點,具體有點麻煩,等我晚上拿到成品再跟你講。”
“好。”沈初若點點頭。
周圍已經有吃完的選手離開了,兩人也開始加快速度,快速吃完餐盤裡的飯,回到比賽房間裡候場。
進房間的時候依舊得慣例安檢,工作人員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才放宋梨進去。
比賽房間內站著好幾個工作人員,確實是在選手們離場之後儘忠職守地看管著他們的作品,選手離開前工作台是什麼樣,現在回來還是什麼樣。
時間還沒到一點半,下半場比賽還沒開始,選手們隻能坐在房間前排的等待區,等何玉和其他評委回來才能接著雕刻。
在距離比賽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房間內的選手們基本上都已經吃完飯回來了,整整齊齊坐在等待區候場。
和早上略顯興奮的狀態不同,此時房間內沒有討論聲,所有選手都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心裡默默回憶著自己要雕刻的主題,嘴裡也都無聲地念著詞,有的甚至在手上比劃著動作,將下午的雕刻內容提前熟練熟練。
宋梨在腦海裡回想著上午的雕刻內容,她已經完成了設計稿和拓印,整個鐲身也雕刻了一小半,剩下的就全部都是細節雕刻了,需要仔細再仔細。
何玉吃完飯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十位選手老老實實坐在等待區,嘴裡都念念有詞。
“好了,大家可以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了。”何玉敲了敲桌麵,將出神的選手們拉回來。
選手們立刻起身走向自己的工作台,取下桌麵上的罩子。
“還有三分鐘才正式開始,罩子取掉之後也不能直接開始雕刻,等鈴聲打響再繼續。”何玉說。
幾個已經拿起刻刀的選手又默默放了回去,開始乖乖觀察自己的作品。
宋梨觀察著自己完成了一小半的作品,突然覺得可以再精進一下思路。
這塊鐲胚本體除了形狀扭曲之外沒有太大的毛病,隻是側身和彆的鐲胚一樣有麵積極小的棉點。
在這之前,宋梨是準備直接搗角給搗掉的,但是現在發現還有更好的做法。
她這條準備做成特色鐲,需要涉及到的雕刻花紋非常多,而且花紋全部都是順著曲麵的走勢來的,直接搗掉反而會讓鐲體不完整,花紋缺一塊。
不如乾脆在有棉點的部位和棉點對應的部位做一個鏤空雕,這樣雕出來也更有意思。
當然也更加麻煩。
所有雕刻手法裡,最麻煩的就是鏤空,一不小心那一整塊都被雕毀了,然後就得全部推翻重新設計。
宋梨觀察了一下鐲體厚度,發現可以承受這種雕法,決定過會雕完整體的大花紋後還是試試這種方法。
畢竟比賽嘛,當然是分越高越好。
雖然沈初若說她這組的選手實力還算平均,競爭不算特彆大,但那已經是三年前的成績了,萬一來一個進步飛速的爆冷選手,本來穩的成績就懸了。
鈴聲響起,選手們立刻開始接著雕刻,房間內瞬間滿是刻刀和切割機器工作的聲音。
宋梨沒有直接開始雕刻,而是拿起記號筆,將剛剛臨時更改的思路畫到紙上,然後對著鐲身上的花紋進行修改,將有棉點那一塊空出來,重新設計出美觀和諧的藤條。
設計花紋看起來容易,實際麻煩得很,比最開始設計鐲子整體都要麻煩,因為得打破原本的平衡加兩塊新的設計進去,並且還得讓新的部分和原本的部分相處和諧,使之看起來是一個整體。
宋梨一連推翻了三個思路,始終沒有定下雕刻的花紋,她旁邊的選手都已經把雕刻進度又拉了一大截了,她還卡在花紋上。
於是總控室的工作人員就發現,四組的宋梨自下午比賽開始後,就一直都沒打開刻刀,而是認真盯著設計圖紙和那雕刻了一小半的鐲胚,偶爾拿起筆塗塗改改幾下,然後又一臉糾結地盯著。
工作人員倍感好奇:
“宋梨這是乾嘛呢?下午比賽都開場半個多小時了,她連刻刀都還沒打開,難道是覺得這樣雕太麻煩了,想放棄?”
“現在放棄也太可惜了吧,都雕了一小半了,前麵雕的挺好看的呀。”
“好像是在改稿子,可能覺得原本的方案不夠好看。”
“這還不好看?已經很好看了啊,就是有點太麻煩。”
“欸你彆說,她這雕出來是挺好看的,隻看設計稿都沒這種感覺。”
“她這雕工厲害啊,沒想到還是個大佬,我還以為她不擅長雕刻呢,這麼複雜的圖案都雕得出來。”
“你忘了她之前在慈善義賣上提供的那塊墨色山水牌了嗎?那塊雕工就不錯好吧。”
“那還是不能跟這個比,那塊大多是意境好,雕起來比這個鐲子輕鬆多了,而且我之前一直以為她那塊牌子是家裡人幫忙提供的。”
“實不相瞞,我也是。”
“欸,她開始動了,李哥,這鏡頭能再切近點嗎?我想看她的稿子內容,隔得遠看的有點糊。”
被他叫李哥的工作人員點點頭,走過來按了幾下鼠標,電腦屏幕上的畫麵瞬間再次放大,總控室的工作人員們得以看清宋梨修改過的設計稿。
因為宋梨前後塗塗改改過好幾次,這張稿紙看起來有點糊,工作人員看得很艱難。
離電腦最近的工作人員眯著眼睛仔細瞧:“這好像是……鏤空雕?”
總控室其他工作人員頓時來了興趣,紛紛圍了過來。
“手鐲也搞鏤空雕?而且還是這種料子,你看錯了吧。”
“我感覺也像是鏤空雕,就是和下麵的花紋有點重合,暫時看不太清。”
“感覺應該不是,她這條鐲子的花紋已經夠複雜了,再接著往上搞鏤空雕,萬一有一點雕錯了,整條鐲子都得涼。”
監控畫麵裡的宋梨打開刻刀後就一刻不停地雕刻著,她似乎是提前在大腦裡演練了一遍應該怎麼雕刻,下起刀來十分沉著冷靜,就好像有一把直尺在她腦海裡丈量,每一刀應該落在哪個位置,又在哪裡抬起,都記得一清二楚。
短短幾分鐘,又是一小段花紋雕刻結束。
有個工作人員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感慨道:“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怪不得她剛剛敢停下來那麼久,原來是知道自己雕刻速度很快。”
“怎麼她手那麼穩啊,這麼一對比我就跟帕金森似的,每次下刀前都得仔細再仔細,而且還得儘量有支撐,生怕自己刻歪了。”
“好羨慕她的手速和腦力,手腦合一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每次我的腦子想什麼,我的手都跟不上,隻能慢慢來。”
宋梨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總控室的工作人員重點關注著,她手腕不停,很快就雕刻到了鐲體上的棉點處。
宋梨沒有猶豫,按照剛剛的設計稿跳過了那一段,接著雕刻後麵的枝葉花紋,等其他部分完成後再來雕刻這兩塊最複雜的部分。
總控室那位最關注宋梨的工作人員自然沒有錯過這一段,開口道:“她確實要鏤空雕,她把有棉點的那一段跳過了,她之前第一版設計稿是直接把棉點搗掉再刻花紋的。”
他旁邊的工作人員忍不住說:“那也不一定就是鏤空雕吧,說不定是想留著最後來搗掉呢?”
另一個工作人員無語地看他一眼:“你雕的時候會這麼乾嗎?如果都是一致的花紋,乾嘛還跳過一截之後再回來雕,還不嫌麻煩的。”
總控室其他工作人員也忍不住討論道:
“這真的太大膽了,其實她最開始那種設計也是可以的,完整雕刻出來不出瑕疵,分數絕對不會低,居然又換了種更難的。”
“應該是想衝刺更高的分吧,這可能就是我們和大佬的區彆,大佬想的是怎麼突破自己取得更高的分,我們想的是怎樣保險地通過比賽。”
“改過之後確實更好看,不知道鏤空雕用到這樣的特色鐲上會是什麼樣,好奇起貨效果。”
說起起貨效果,一個工作人員好奇道:“欸,她這條鐲子,大部分肉都被刻掉了,會不會很影響最終起貨的水頭啊?”
“有可能,鐲子本身肉越少越考驗拋光的功力,畢竟肉少了,能引到的水也更少,看她能加工成什麼樣吧。”
“嘖嘖嘖,真是沒想到啊,初賽就有這麼有意思的作品,今年的比賽還真是沒白來。”
負責看另外幾台機器的工作人員突然想起剩下的幾個大熱選手,好奇道:“宋景夏雕得怎麼樣了啊,好久沒看她了,應該也很厲害吧。”
總控室裡剛好有一位工作人員在放大宋景夏考場的監控內容,回答他道:“她還是老樣子,雕了個桌上屏風,中規中矩吧,雕工確實很不錯,但是沒什麼意思。”
幾名閒著的工作人員好奇地圍了過去,畫麵裡的宋景夏正專注地雕著工作台上的屏風,她已經完成了第一步粗雕,將整個屏風的大致輪廓雕刻了出來。
可以看得出她的基本功非常紮實,刀刀到肉乾淨利落,精準地就像是教科書上的模板一樣,但是就是有點太過於精準了,顯得有點呆板。
這也是大部分雕刻熟手容易犯的毛病,太過於在意雕刻的標準,以至於雕刻出來顯得很僵硬,就像是一台.完美的機器,生產出來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同樣的手法同樣的風格。
美則美矣,卻毫無靈魂。
“其實我覺得上一屆宋景夏也不該拿冠軍的,她雕刻的是很精致沒錯,但你感覺不到她的個人風格,每一件作品都像機雕的一樣。”有一個工作人員忍不住說道。
房間內頓時有幾個人跟著附和:
“我也覺得,她的作品太……無趣了,要不是看著她雕或者她自己說明那是她雕的,不然我真看不出來是不是她的作品,不像其他大師,看走勢刀工就能分辨出來。”
“是這個意思,她有點太一板一眼了,沒有什麼自己獨特的設計,隻能化用本來就有的技巧,我認真觀察過她那些比較有名的作品,基本上每一個都是這種問題,感覺她隻能……跟著本來就有的路走。”
“她上一屆也算是撿漏吧,要不是林巡賽前突然退賽,然後剛好又沒有其他的強力競爭對手,她也沒法拿下那個冠軍。”
“哎……林巡真的可惜了,三年前他狀態那麼好,結果手受傷,也不知道他現在調整得怎麼樣了。”
說起林巡,總控室裡沉默了片刻,林巡是海市林家的獨子,以前也曾是精彩絕豔的天才,上一屆參加比賽的時候,他才二十二歲,卻是整屆選手裡奪冠的最熱門人選。
然而很可惜,賽前一個月的時候爆出手受傷,無奈退賽了。
之後三年就一直都在低調修養,沒有在任何翡翠屆的公開場合裡露過麵。
這次突然出來參加比賽讓不少人感到意外,但同時也對他加高了期待值,三年前的奪冠熱門人選,在三年後又能拿到怎樣的成績。
並且很戲劇的是,三年前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宋景夏,在三年後也依舊是最大的競爭對手,按照常理宋景夏奪了冠就不會再接著參賽了,結果這兩個人剛好都不按照常理出牌,命運般的競爭就這麼接上了。
另一個工作人員迅速翻找到林巡所在的組,放大鏡頭畫麵,畫麵裡林巡正麵色平靜不緊不慢地雕刻著手裡的作品,和剛剛看到的宋景夏倒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他也挺鎮定的,暫時看不出來右手的傷有沒有影響,感覺還是和以前一樣穩。”最靠近顯示屏的工作人員說道。
“他們這組主題是啥啊?”
“好像是擺件來著。”
“擺件那就簡單得多了啊,這應該是範圍最寬的組了吧,基本想雕刻什麼都行,隻要把底座也做出來就可以。”
工作人員湊近觀察幾秒,疑惑道:“林巡雕刻的這是什麼啊,看不懂。”
旁邊幾個也紛紛湊近,隻見畫麵裡略顯清瘦的青年雕著一塊方形的板料,下刀雖然很平穩,但卻毫無章法,東一筆西一筆完全看不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