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想起來,有回她莫名病重,那是哪一年?她已經入宮了,成了司空北辰的淑妃,似乎已經承寵?對,承寵不久,病重的原因是傷鬱過積,那時候她已經暫時放下了父親亡故、長樂夭折的悲痛,但病情卻來勢洶洶,她一度失去了意識,後來醒後,看見的是白媖的一雙淚眼,白媖當時隻說了半句話:“多虧陛下……”
多虧了司空北辰什麼呢?
司空北辰又不會醫術,她命在旦夕,司空北辰自然會宣太醫替她診治,這應該不至於會讓白媖說出多虧二字,更不會隻把話說半截。
瀛姝心中有了個大膽大的猜測。
回宮後,她直接殺去了太醫院,一見柳太醫就問:“先生,若是有人因為傷鬱過度,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因此造成損耗,後來雖然有所緩轉,不過卻突然高熱十餘日,病情甚是凶險,不過,有宮裡的醫官診治,是否一定必需醫官親自施針?”
“患者是嬪妃?”
“是。”
“若是傷鬱之氣積於臟腑,一朝發作,的確凶險,不過既有診治之法,宮裡的醫女完全可以代為施針,醫官隻需要告訴醫女在哪幾處穴位施針等等具體步驟,另配以艾炙、方劑等療法……這主要還是看醫官斷症是否準確,難點並不於施針。”
瀛姝明白了。
她那次的病情絕不簡單,說得更直白些,她那次並不是因為病症才遭遇性命之憂!
應當是有人給她下了毒,司空北辰知道她是中毒,因此無法讓醫女為她施針,必須另尋解毒之人替她施針,否則救不回她的性命,這個下毒的人會是誰呢?不是司空北辰。
那段時間她一直在服用湯藥調養身體,而唯一可能毒殺她的人是……此人是在內廷,視她為威脅,而且還相對為司空北辰所信任,才可能收買宮人在她的湯藥裡落毒,有投毒條件,但被她排除的人有婉蘇、賀朝夕,那麼就隻剩三人了。
虞碧華,或者鄭蓮子、以及劉氏!!!
瀛姝隻能抽出這樣一條頭緒來,還無法分剝出更多的真相,她有種感覺,這條頭緒會牽連出司空北辰更多的要害,如果“對症下藥”,就會達到讓其“七竅流血”的結果,隻可惜她現在還並沒找到致命的要害穴位,既如此,還是當沉穩,不能急於一時,她已經布下了陷井,那就暫時袖手旁觀吧。
歲除日,瀛姝有假,不過年節日依照慣例她應當隨時候職,雖然她有出宮的特權,但總不好利用特權回家過節,於是瀛姝這天決定去昭陽殿陪謝夫人過歲除,這天夜裡勢必是有宮宴的,可午時之前,謝夫人會有空閒,瀛姝便去陪著謝夫人用朝食,而後又跟小彭一起動手,畫出神荼、鬱壘,這其實就是時下民間過年時的“門神”,宮裡一般是不貼的,不過嬪妃在居住的殿帖來也無限製,瀛姝覺得貼上去更熱鬨,也更有年味,決定畫兩張貼在昭陽殿的門扇上,謝夫人由得她們鬨騰,這一年的歲除,終於過得有點意思了。
陳扇仙也湊上前來幫手,總是找話題和瀛姝攀談,似乎還有意婉轉地把小彭打發開,小彭沒留意,樂嗬嗬地跑著腿,瀛姝卻知道這個跟她一樣從選禦變為女官的人定然有所用意,乾脆挽著她,找了個僻靜處,兩人雖然並肩站在廊廡下,瀛姝語氣卻有些冷:“女儀今日又是何意?”
“女監可曾聽說過重生人?”
瀛姝太陽穴一跳,側目,一時間也不知應當如何應對。
“我為重生人。”陳扇仙自顧說道:“我曾告訴過皇後我乃重生人,獲過得皇後的幾分信任,至少是被當成棋子了,我當時為了讓皇後相信我乃重生人,告訴皇後一件事,太子殿下與殷才人有染。”
瀛姝:!!!
她的太陽穴像受到了不斷地敲擊,引發了耳鳴,又尖又細的刮噪聲劃過,成了一根鋼弦,擊穿她的胸肺。
“前生時,我已被遷往離宮,日子孤寂冷清索然無味,這當然不是我一人的愁苦,但凡身心未老的人,都覺得光陰難挨,閒來無事,又因許多隱密隨著世情的轉變,已經不再攸關性命了,飲得半醉時,也主約束不住舌頭,是一個同樣遷調到離宮的女官告訴我這件密聞,那個女官,就是子虛。”
子虛!!!竟然是她??!!!
“子虛說她並非親眼目睹太子和殷才人有私,也是耳聞的,也沒告訴我從誰那裡耳聞,不過她言之鑿鑿,提到了華林苑的疏聲閣,說那裡就是私會的場所,當時子虛還問我,如果一個人,發覺自己心心念念的家人其實不是家人,所以圖謀都成為了多此一舉的妄想,該如何自處,我答不了她,我同樣也很困惑。
我們那時候閒來無事,都在議論女監你,你當時是淑妃,寵冠後宮,是受到很多羨慕的,啊,那時太子已經登位了,你是他的後宮妃嬪。
因此,我或許能稱你一聲阿姝,阿姝,陛下現已知道我是重生人,陛下知道太子和殷才人有染,是我告訴陛下的,而且陛下令我,將太子和殷才人有染之事告訴鬼宿君,建議鬼宿君向陛下舉告,我已經遵令行事了,但我今天跟你說這番話,是我自作主張,我不會告訴陛下,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你為何告訴我這些?”瀛姝幾乎下意識問出這話。
“陛下之前問過我,願否承寵,我的前生便是有幸承寵,不過歡娛的日子極短暫,陛下駕崩後,我便遷居離宮。陛下早就知道有重生人的存在,而且篤定我為重生人,因為這一世,我做了很多不應做的事。
我告訴陛下不願承寵,因此陛下讓我來了昭陽殿,陛下應當以為我的願望是脫離宮廷,願意成全我,但其實我並不是想離開,我想留下來,可我不想再走和前生一樣的道路了,我想隨著你的步伐,不是為寵妃,而是為謀臣。”
“謀臣?”
瀛姝聽見了自己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