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北伐!!!
如果真的能攻複神州,必將奠定皇權大統的新格局,如果他司空北辰是成就這一宏業的君帝,何懼再受世家大族的牽製?
“攻複神州驅逐狄夷是唯一能使國祚真正得以久續的條件,不過要完成這樣的大事,極其艱難不易。”白川君倒也沒有澆冷水,又道:“還得說漢王這回遣使來朝一事,既是前來修好,也不知會否涉及和親,總之都到了時機上請免除顯陽殿的禁閉了,不過殿下得勸勸皇後,萬不可在解禁之後就和昭陽殿再起爭端,關於內廷的事務,還是得由謝夫人代管,皇後需真有知錯而悔改的姿態,切莫再被利用,成為捕蟬的螳螂。”
司空北辰打算讓皇後脫困,根本不是為了對付謝夫人,一來是想試探君父現在固儲的意念究竟有無動搖,另則還有彆的打算——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坐視瀛姝“另嫁”他人的,可很多話他確實不應說,很多事他也確實不應做了,好在還有皇後能夠利用。如果君父隻是一時之氣,現在就會答應他的請願,那就說明君父對發妻仍然沒有徹底厭惡,皇後便大有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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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三皇子而言,這段時間簡直“有如神助”,三餐並作了一餐,有時候都不覺饑餓,節省了不少糧食,他實在是吃飽了挫折。
三皇子其實真的不笨。
前番他的策諫雖然沒被采納,但在被二皇子冷嘲熱諷的情境下,居然還能得到君父的認可,他立時感知到“爭寵”的正確途逕,又因好勝心的作祟,於是立誌要在小選改製這樁事務上頭力壓神元殿君和瀛姝這兩個小女子,結果又提了幾回策諫,依然沒有被采納。
這天他實在有些不服氣了。
“兒臣已經細讀過了濟選令,濟選宮人,以良家子為身份限製,濟人多從之,並以女兒入選為榮,因此兒臣才提議小選應摒棄貧賤門第,而應從下品寒門選評,這也符合濟製,還能避免貧寒百姓對朝廷心生怨言,父皇仍覺這是紙上談兵,兒臣不解,兒臣到底是哪裡考慮不周?”
皇帝陛下忙得很,隻讓瀛姝回應三皇子的質問。
瀛姝隻好詳加解釋:“大濟朝時的良家子,指的可不是寒門女兒,但凡不在‘七科謫’以內從軍之家,又非巫、醫、商賈、百工之子女,皆為良家子。”
“這我知道,可現在的貧賤百姓,多不符合良家子的規限,而小選令正是針對這些人戶征選,因此才會造成吏員貪賄,使得百姓多有怨言麼?!”
“那殿下可知濟朝的良家子入侍宮廷,其父母親長為何均以為喜而莫不以為悲?”
“寒門雖非世族,但仍比貧賤布衣見多識廣。”
司空通一邊看奏章,騰出兩隻耳朵聽,聽這話,翻了個老大的白眼。
“大濟時,不少皇後、太後、王妃、皆出身良家子。”瀛姝說:“良家子雖初選為女侍,但畢竟多有躋身貴族的機會,哪怕是為女官、宮人,但多少對家族多有所助益,濟朝宮中的苦累活皆由奴家子承擔,以良家子入侍宮廷,其實好比現時的良人、選禦,但現時的小選令,選的是宮女,宮女入宮後,若不得赦放,就再無和家人團聚的機會了,試問出身寒門的女兒,又有幾個能受辛勞之苦,隻求數年後赦放,能嫁得兵衛?”
虞皇後也是出身寒門,她會甘心當一個宮女麼?
寒門可不代表貧窮,隻是相對於世族階層的“低層”,比起廣大的布衣百姓而言,他們也是不愁衣食溫飽的富貴門第了,他們之所以願意讓家中的女兒入侍皇族或者世族,圖的無非是改換門第,有望躋身於世族,可讓女兒當宮女顯然不符合他們的利益需求。
“那麼就隻餘一個辦法了。”三皇子的腦子倒是轉得真快:“給予應小選令的門戶優厚的補恤。”
“其實過去的小選令,也有補恤,比如免一年賦,三年雜役,可事實上家境稍微優裕的門戶,都看不上這些補恤,寧肯將女兒嫁去家境相當的人家,才會造成行賄逃避征選,致使貧戶哪怕隻有獨女,也不得不應選的違製之事。”
“那就是補恤不夠優厚!”
司空通把奏章一拋,問:“依你看來,什麼樣的補恤才算優厚?”
“兒臣得知,不少貧戶為給兒子娶婦,將女兒賣為奴婢,雖然不是入宮,但也是骨肉分離,任人打殺,不如乾脆給予這些貧戶相應的財帛,貧家娶婦,最多也隻是數萬錢,若補恤能到十萬錢,他們當不至於怨懟了。”
“先不說每人十萬錢從哪裡度支,我且問你,怎麼防止這十萬錢不被官吏克扣,切實下發到選戶手中?”
“十萬錢並不多,隻要官員親自督辦,吏員便不能瞞扣。”
“十萬錢不多?”司空通真的很想發火:“你可知一次小選,征選多少宮女?至少一千!如今宮女滿二十五可求赦,今後小選應當至少有三千及上,你算算這是多大筆錢,你覺得督辦的官員不會心動?”
三皇子想說,哪有這麼多宮女?
“光是皇子處所的宮人,便三百有餘。”瀛姝好心提醒。
其實這也不能怪皇室鋪張,住的屋宇大了,就需要這麼多侍從承擔各種事務,宮女少,各人承擔的事務就多,那真得忙死累死,人手多了,各司其職,個個都減輕些忙累,而且對於宮女而言,宮中的生活其實要比居家時舒適,尤其當改製後,她們大可不必擔心成為白頭宮娥,淒寂終身,還有和家人團圓的期望,入宮當宮女,並不是一件苦事。
隻有三皇子覺得無限悲愁——那要怎麼處理擴選留下的弊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