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娥午睡醒來,懨懨地靠著榻,見熒鬆端著暖水進來跪下,銅洗裡散發著幽幽甜香,王青娥一聞就知道是玉顏坊配製的祝餘香,她微微笑了笑,未出閣前,雖貴為琅沂王的嫡女,她可用不上玉顏坊的這種頂級麵香,聽說祝餘香的配方是從大濟宮廷裡流傳出來,如今,怕是連那神元殿君都不知祝餘香如何調配了,小小的一盒,就值數萬小五銖,且還需要定製,這都是裴瑜有心,知道她的喜好,如今這麼貴重的麵香,就不用愁斷給。
但王青娥也就隻是微微一笑。
她任由熒鬆跪著,高舉著銅洗,直到看見婢女的手腕忍不住顫抖了,才像把吊著的那一口氣幽幽吐出來:“放一旁吧,這樣的事,以後就不需要你來服侍了。”
她這樣一說,熒鬆就更不敢把銅洗放下了。
“讓你放下你就放下吧。”王青娥垂著眼簾兒:“我給了你不少錢,你說都用於在永福省的開支了,但都過去了多長時間,抱琴的下落在哪裡呢?你隻講並未聽說心宿君將她驅逐,卻既打聽不著抱琴的下落,又打聽不著是否抱琴觸怒了心宿君,因何觸怒。你是我的陪侍,日後必然也是我身邊的女管事,這是我許給你的前程,但你也得想想該怎麼做,才能不辜負我對你的寄望。”
“奴婢無能,還望娘子能容奴婢些許日,奴婢這便再去一趟永福省,看看是否打聽到確切的消息。”
熒鬆終於才把王青娥應付過去,低著頭飛快退避,又直到出了裴宅,她才敢揉揉自己發酸的胳膊。
為奴為婢,她不覺理當仇視主人,但她經遇了重生,她已經“易主”了……四娘子前生入宮後不久就香消玉殞,這本與奴婢們無關,可是姚女君卻遷怒於她和鮫珠,把她們發落去田莊,勞苦不是最難挨的,難挨的是姚女君令莊園的管事對她們“嚴加管教”,管事逼於無奈,無時無刻不牢記著對她們加以磋磨,她們隻能吃殘羹剩飯,時常便挨一場笞打,還多虧大主公治家嚴謹,一貫不容刁奴惡仆,管事雖然不敢不遵姚女君的指令,可也不敢真下狠手。
總之,她和鮫珠活了下來,而且當時並不擔心會被虐殺。
當五娘子到田莊的時候,要將她帶去裴門,五娘子手上已經持有她的身契,告訴她,從此她就是裴家的奴婢了,她心裡很忐忑,是因她從來知道五娘子跟四娘子不和,儘管四娘子當時已經亡故,誰知五娘子是否仍然懷恨在心?
但之後,五娘子似乎忘了她這個人的存在,她當時並不在五娘子身邊服侍,被安排在了燈燭庫,後來查出了一些賬麵上的短缺,竟受到了蓬萊君的賞識,蓬萊君跟五娘子商議後,將她調遣去了采辦房,主要負責采辦女眷們日常所需的香藥、脂粉,她因此有了不少外出的機會。
她一直牢記著五娘子的恩典,但五娘子並不使用公中配給的香藥、脂粉,便是公中送了去,五娘子也多半都分發給了侍婢們,熒鬆覺得自己除了心細之外,也隻有一手女紅還算拿得出手,於是便從丹瑛口中打聽得五娘子的鞋碼,親手做了一雙鞋子,她其實並沒有能力去買名貴的絲錦,就更無法購買珊珠了,隻她留意著五娘子若是不外出,倒也常著白疊子做成的布履,雖然白疊布的價格也不低,可熒鬆是有月錢的仆婢“階層”,攢了兩月月錢,終於做出一雙布履來。
她知道這樣的布履在五娘子眼中輕如鵝毛,但她隻是想儘個心意,原也不圖彆的,就把布履送去了。
五娘子當時的話,言猶在耳。
“你有心了,可你才多少月錢,今後就彆花耗在我身上了,家裡頭雖然有阿家管束,但當家的主母再如何嚴明,下頭也自有下頭的人情世故,你畢竟是新仆,越受阿家的賞識,越容易惹人眼紅妒嫉,少不得要用自己的月錢做人情,如此才能省卻許多麻煩。”
聽上去隻是幾句提點,可自那之後,但有丹瑛、白瑛等的一份子打賞,五娘子也總沒有忘記她。
她得了好運數,也沒忘了鮫珠,兩人總算共過患難,她便惦念著鮫珠的境況,琢磨著田莊裡的管事其實並不算太刻薄,有回,但趁了個機會去見那管事,塞了點錢,請托管事多照顧著鮫珠,管事倒讚她心善,歎了聲氣:“你不怪我就好,我也是膽小,不敢違抗二女君,可自從五娘子領了你走,我揣摩著這事應該已經傳進了大主公的耳朵裡,二女君也沒再來過田莊,可沒再為難過鮫珠了。”
沒多久,鮫珠竟又托了那管事傳話給她,讓她向五娘子求情,把鮫珠也徹底救出苦海。
她沒直接求五娘子,原是想先問問丹瑛是否合適,可巧的是丹瑛那日隨五娘子外出了,家中隻有白瑛在,白瑛心直口快,勸她趕緊打消主意:“少君心善,但卻不是濫好人,過去鮫珠可沒少在四娘耳邊挑撥,這樣的奴婢少君還哪會放在自己身邊兒?少君聽聞姚女君遷怒你們兩個,問大主公要得你的身契,將你們的處境順口說給大主公知情,使鮫珠免受許多磋磨已經足夠大度了,你快彆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