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司空月狐的陰謀,我注定隻能成為輸家,我是最相信他的人,我相信他,如果是他最終坐在皇位之上,他絕對不會葬送華夏之治。”
“那麼我們為何重生?”南次問。
瀛姝怔住。
“瀛姝,我們既已重生,就不能膽怯,否則你為何堅持入宮?”
她入宮,是擔心司空月狐並未重生,那麼她的父親還是難免因不可為之事送殉,南次還是難免為司空北辰加害,她似乎真的沒把司空月狐當作仇人,哪怕是,她自己死於司空月狐之手。
但真的,僅僅如此麼?
她曾經關心過司空月狐的“身後事”,司空北辰尚有三子,但司空月狐卻膝下空空,梁氏自焚而亡之後,司空月狐不僅沒有娶妻,反而連姬妾都遣散了,她那時以太後的口吻講——輔政王也該另娶了。
“司空一族有後,太後不必牽掛臣的身後事。”
就是這樣一句交代。
當時,盧乾的諫言是讓她的女兒嫁為心宿妃,這樣一來,似乎幼帝日後能順利親政就更有保障,但司空月狐不願再婚,盧乾認定輔政王存謀逆之心。
千頭萬緒,現在分析已是徒然,瀛姝確定的是,她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了。
她不可能再眼看著司空北辰登基,不可能讓南次遭到軟禁受和毒害,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去送死,不可能再縱容那些極惡之徒,殘害前生她無能保護的忠良之士。
這其中也包括了司空月狐。
她不可能讓他再受司空北辰的暗算,雖然活到了殘局,卻孑然孤獨,有一次,她輾轉難眠,夜遊鬼宿府,當時南次已經不在了,在鬼宿府,遇見了司空月狐。
清冷的月色下,司空月狐儼然已經半醉了。
但沒有理會她,隻是說:“算你有心了。”
那晚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憤怒,喝道:“你站住!”
司空月狐轉回身來看她,背著月色,他的眼底不知道流淌著什麼樣的情緒。
“今日是南次的生忌,也是我的生辰,我自然不會忘,倒是你,心宿君,你竟然還記得……”
“七兄弟,現在隻餘三個。”司空月狐背對著月色,整個人有如沉浸在巨大的陰霾中:“我對任何手足其實都無甚情份,之所以今天來,是因我覺得南次的確不應死,我很愧疚,我本來可以阻止的,但我沒有預見到事態,嗬,你就當我是遷怒於你吧,太後,王太後,你可千萬要保重。”
瀛姝本應被氣得發抖,但低頭一看,石案上無論是酒,抑或菜肴,竟都是南次生前所好,她忽然就被巨大的悲傷擊中了。
那時她就在想,如果大豫的儲君不是司空北辰,而換成司空月狐的話,南次就不會受這麼多磨難,不會這麼早就逝去,她莫名其妙相信長著一條毒舌的人,卻絕對不會自斷手足。
然而後來他們漸漸合作愉快了,像瀛姝非但不倡導節儉,甚至一味鼓勵豪奢誇富,這讓不少紈絝興高彩烈,卻讓許多士官義憤填膺,瀛姝也不作辯解,後來一些士官領悟了,不再劾議,但更多的士官仍然憤怒,要求司空月狐這輔政王發起誡劾,逼迫太後複尚節儉,以正風俗。
司空月狐翻著白眼,成了太後的嘴替。
“先帝倒是崇尚節儉,然而呢?節省下來的糧栗才換取千餘戰馬!現在你們難道不知道互市的行情?我國的絲綢、陶瓷等等奢侈物,換取的可是數萬匹戰馬!!!為何?你們想過沒有,蠻夷的貴族本就卑於從前物資的匱乏,他們現在不缺吃喝,將糧粟視為賤物,可他們沒有自己的手工業,尤其羨慕我朝貴族身上衣著,日用器物。
太後甚至賜香衣予外使,特意告訴外使這類經浣洗不減香息的衣物如何製成,所費的不僅僅是香料,更費的是人工,而這種讓絲線染香的女工,太後特意強調務必心靈手巧,且要保持手部肌膚的柔潤,你們知道太後為何這麼說?
北域蠻族,多以為漢人女子才具心靈手巧,為了裁製這樣的香衣,北域的貴族就必須雇請不少的製衣婢,這些女子都是遺民,因為太後的一句話,就免去了操勞,因為她們手指掌不能受損,就免去了做粗重苦累的活計。”
還有聽不明白的,司空月狐就直接劈頭問:“從前幾回節儉令頒發,被節儉的都是布衣百姓,連年節日,竟都嚴禁他們飲酒吃肉,可有幾家貴族遵守節儉令?這樣的法令製定下來,真的有益於社稷民生麼?而現在呢,太後雖然由得貴族誇富,卻因為貴族的攀比,讓不少百姓都攬到了活計,平民百姓是不會誇富的,而貴族,也根本不會節儉。”
瀛姝記得白瑛當時無比感慨——沒想到啊,心宿君才最能體會太後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