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謝青及其紅顏知己(2 / 2)

謝青把目光投注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一聽讓她進宮,謝十四娘就急了,提著裙子就跑,躲在一株榕樹後,探出頭來,隨時準備著繼續拔腿飛奔,而且兩眼蓄滿了淚:“阿兄彆捉我入宮去,我去昭陽殿會睡不著覺的,我睡不著就會哭,放聲大哭,阿兄如果要捉我入宮我就恨死你,我要讓羽衣跟我拉勾,讓羽衣也不跟你講一句話!”

謝青:……

羽衣是他的婢女,小妹竟然用羽衣要脅他!等等,羽衣不和他說話可怕嗎?一點不可怕,憑什麼他要受要脅?

已經黔驢技窮的謝青,最後隻能密切注視著平邑伯府的動靜,他有一個樸素的觀念——鞭子夠不著內廷去,那就隨時準備抽打抽打夠得著的人吧。

這一關注,就聽見了不少閒言碎語。

做為建康城裡數一數二的美男子,謝青在閨秀圈裡飽有知名度,跟心宿君公然讓女子們擲果盈車不同,謝青連香囊都不肯受,但這不能說他不近女色,相反,他身邊的婢女個個貌若天仙,就連替他挽車的僮仆,也必須是粉雕玉琢、眉青目秀。

且謝青還有個知己,這位知己是女性,世族的身世,奈何現為孀居——未出嫁時,未婚夫就意外身故了,大豫沒有逼迫女子守望門寡的禮規,可這位女子自願孀居,並不是她對見都不曾見過的未婚夫有多忠貞,她隻是不想嫁人而已,而她的父親是個名士,也沒有逼迫女兒聯姻他姓牟求榮華富貴的想法,既然可以“法定”不婚,乾脆也就拖延著。

世人對名士很寬容,對名士的女兒嘛,更加寬容。

因此謝青雖然結交了一位紅顏知己,倒沒什麼人去詆毀紅顏知己,更多的是好事者,都想一睹紅顏知己的風采,好搞清楚謝十郎的“品味”,這些好事者們當然都是女子,“孀居”的女子因為謝青的緣故,竟然變得十分忙碌,有時候連爹都嫌煩,把她往家裡一扔,自己去山居享清靜了。

謝青的這位紅顏知己本姓薛,但因為要“法定”孀居,因此入籍了夫家,她的“先夫”姓黎,故而她以黎女君自居,雖然,其實還是住在娘家,連婚禮都沒有舉行。

不僅是大豫,其實自古以來,未婚男女夭喪都不能入祖塋,子女活著的時候,父母視如珍寶,可子女一旦夭逝,父母卻極為畏懼子女的魂靈——因為世人普遍相信未滿壽元早逝者,心中都存怨尤,可若是成婚,有了子嗣的亡人至少不會埋怨家長,他們死後能葬入祖塋,受後代子孫祭祀,魂靈能得安慰——於是那些夭逝不能入葬祖塋的可憐人,就成為了父母心裡的鬼怪,父母不得安寧,就隻好為子女操持冥婚,以期能讓子女的亡魂能得安慰,至少,是合葬墓,而非孤墳。

這樣的執念,連皇帝陛下都不例外。

司空通與虞皇後真正的嫡長子在洛陽被害,屍骨被棄何處都不知,司空通稱帝後,也不能讓長子序齒,唯一能做的,無非是立個衣冠塚,為其操持冥婚,當年江東顧氏有一個女兒因病夭折,跟司空珝無論是生忌抑或死忌都相配合,於是結墓合葬。

可不是所有夭折的貴族子女,都能撮合冥婚,比如兩個家族原本有仇,把冥婚也視為聯姻,那是不能兩廂情願的,而且就連冥婚還要講究門第之差,因為操持冥婚的家長們,目的就是讓亡魂得到安慰,不會變成鬼怪作亂,活著的人如果都覺得不能般配了,就自然不信亡靈會瞑目。

因此,也會導致不少冥婚“失敗”,活著的人一直惴惴不安。

像那位黎小郎,定婚而喪,做為他的高堂父母,當然希望未來兒媳能夠入籍,因為隻要入籍,黎小郎就算“已婚”,哪怕是後來薛女郎改嫁,黎小郎至少能葬入祖塋,他的父母能為其過繼一子,傳承祭祀,免得兒子成為孤魂野鬼。

像薛娘子這樣願意入籍孀居的,比冥婚還要不易,因此不管她是為何目的“入籍”,世族們大多都會持肯定的態度,至於“孀居”能堅持多久,那不重要,孀婦改嫁非但不鮮見,甚至為朝廷所鼓勵,但隻要做為“孀居”的婦人,還是要依從禮製——衣著素淨,不能濃妝豔抹,不能參與宴慶,更不能設宴。

薛氏,也即黎女君已經孀居三載,她現在仍然不存改嫁的想法,或許永遠不存,她有一個名士父親,自己也是散漫慣了的性情,當年定親,是必須得定親,畢竟在現在的大豫,無論貴庶,未婚未育的女子連出家的資格都沒有,甚至就連和尚,竟然都也是可以娶妻納妾的。

絕大多數大豫臣民,都沒有獨身不婚的資格,因為這是亂世,人口銳減,國家想要強盛,有一個基礎條件是必須有足夠多的人口,士大夫、將士、匠人、兵勇、勞力……無論什麼階層,數量都是多多宜善。

卻還是有像黎女君這樣的人,她其實不管社稷的興衰,大局的安危,她存在極其強烈的自我意識,命運稍微給她一點契機,她都會努力從那條縫隙擠出去。

她不想成為任何一個男子的附庸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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