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齊微微蹙眉,她知道這也是瀛姝的強項,否則當初她也不會將這項職事交給入事不久的新人負責分擔,但轉念一想,這又何嘗不是子施的強項呢?雖然沒有公開較量過,但子施未必會輸,另外,瀛姝剛才自定的規則是,她必須兩項題目都勝出才算真正獲勝,容齊極有把握的是,她所出的題目子施一定會贏。
“女史除了謄寫奏本之外,還有一項職責,尤其是王女史誌在中女史一職,務必得有才能便是……偶有一些奏本,需要陛下親自批複,甚至有的還是密封奏本,連尚書台的官員都無權拆閱。可陛下要處理的政務甚多,時常不能及時閱批,這些奏本就得先分類放置,因女史也無權閱本,隻能憑軸筒所附的印章,甚至隻是編號先將禦批奏本歸類,還得牢記哪一卷奏本歸類於何處,當陛下問起時,立即呈上以供陛下閱批。
我出的題目便是考較你們兩個將禦批奏本分類放置的才能,以十題為限,至於十卷奏本中,幾卷為簽章本幾卷為編號本,憑你們自己抽取,到時由裁判者報題,十息之內,比試者必須準確取出相應奏本,超時此題作廢,答對多者為勝出。”
這項工作瀛姝其實還並沒有實踐過,誰讓她入事時間尚短呢,根本就沒有被分配到類置禦批奏本的工作內容,她知道子施一定具有這樣的工作經驗,而且工作能力很得容齊的認可,容齊的出題根本就有失公平。
不過,瀛姝沒有提出異議。
容齊也太小看她,她的記憶力比她的文采出色多了,她從小背記的那些族譜閥閱不是白背的,記憶力已經早早被訓練強化,容齊隻限十題,就算子施對於這項工作比她熟練,經驗老道,她也有把握不落下風。
可等等……
瀛姝眨著眼:“女監出的題過於簡單,萬一我和子施都答對了題目,該怎麼決出勝者呢?總不能算是平局吧,我可是兩局都要勝出才算贏家的。”
“如果你們都答對十題,此項就算子施告負。”
看來容齊也是勝券在握啊,瀛姝品出點貓膩來,但她現在不想多說什麼,她舉起她的手掌:“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容齊也把手掌重重擊出。
兩人間的約定暫時密而不宣,倒是皇帝陛下先知道了中女史患病之事,稟報此事的人當然是中常侍,容齊要告假,得先上報中常侍,一般情況下中常侍不會將這樣的小事稟知皇帝,可現在卻並非一般情況。
“據中女史說,倒也並非什麼惡疾,隻是……她入事乾元殿多年,原比在彆的房署要辛苦,轉眼也過三十了,腰骨腿脛都不好使了,漸覺力不從心,昨日夜間不小心,閃了下腰,怕是得將養一段時日,又說她原本也想向陛下求個恩點,調去更輕省些的職位,不必久久站立和跽坐為上。
總之啊,容女史應是想卸讓她乾元殿中女史的職位了,她舉薦的兩人,一個是子施,一個是王女史,說是要公開考較她們一番,誰的才能更優,誰暫代中女隻之職,她還說王女史入事尚短,且這回重返乾元殿,彆的女史未免也有些議論,王女史除非才乾優佳,才能使所有女史心服口服。”
“這樣說,她倒是為了帝休著想才用這辦法了?”皇帝拈著胡須微微笑:“帝休真是個鬼靈精,她年紀小小,對人性的揣摩卻異常的準穩,情知容齊是偏心子施的,也一定不會跟朕明言之所以在這關節上提出調職,是被帝休逼的,總歸是有套冠冕堂皇的說法,我大略知道丫頭要怎麼打這場翻身仗了。”
“那陛下可有興致到場觀戰?”
“我就不去做這看客了,你也彆去,橫豎反正,事後都能聽說戰況。”
“陛下對王女史真是滿懷信心啊。”
“當年小顧的才華、見識就很朕惋惜了,她一不是兒郎,另又無意入後宮,朕再是賞識她,最終也隻能許她出宮嫁人,可小顧畢竟少了幾分銳氣,也從不願意牽涉爭鬥之事,帝休的文采雖不如小顧,可顯示出來的智計,卻更勝小顧一籌。
帝休這丫頭,的確適合在內廷生存,其實像容齊等等女官,小心機是有,並不是大奸大惡之徒,雖然有時候這樣的人也可能會壞事,但如果他們真正的信服者是正直智慧的人,他們根本就不會誤入歧途邪道,與其說朕是對帝休滿懷信心,不如說,朕始終相信這世間絕大多數人的人性,都還存有光明的一麵。”
如果這是一場公平的比試,瀛姝一定贏得十分漂亮。
可是有的人,會因公平的比試怯場,正如子施,聽說有機會獲中女史一職,先是喜出望外,也是發自內心的不舍容齊調去彆的房署,她一邊哭著叩謝容齊的賞識,一邊請求容齊不必急著調離。
“女監雖不宜久立長跽,但大可請求陛下就在乾元殿領一清閒些職事,女監隻是體力不濟了,可論曆驗,仍然無人可以取代,我雖有幸得女監教導提攜,卻有自知之明,對於如何分配女史們的職事,我曆驗尚淺,保不得會出疏漏,必需女監繼續把關,才能保證乾元殿中條理分明。”
為此子施竟還舉了實例:“過去乾元殿裡也未必不設掌史,如秋掌史,那時女監完全已能獨當一麵了,秋掌史尚還一直在乾元殿中榮養,直至患重疾,才移去頤養署。”
容齊原本是個刻板得不動悲喜的人,此時卻也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她還是端坐著,可唇角噙笑:“我最抵觸的,其實就是在其位不謀其責的事態,我並不是針對秋掌史,貶斥她的德品,秋掌史是很勤勉的,不過她因入事乾元殿,習慣了乾元殿女官不預任免賞罰的規定,她不覺得自己有處斷人事的能力,若是調去彆的房署任掌執,擔心不能儘到職責。秋掌史曾經教導過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們雖不是文臣武將,隻是內廷女官,可若是還能為君國效力,就不能屍位素餐,你當秋掌史真的隻是在乾元殿營養麼?你們後來入事的女史,各人的心性,優點和短處,她都替我留著心呢,輪值時次的優化製度,如何評定績效,等等的細則也多虧她仔細推敲才更加完善的。”
容齊發了陣呆,又對子施說:“你也彆光顧著不舍,還是先好好準備比試吧,王女史雖然品行不佳,但並非庸碌無能之輩,她也算是個強勁的對手。”
這下換子施發呆了,怎麼還有比試?對手竟然還是王瀛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