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有四道門,北門出去,西側遊廊後,就設著女史、女儀的值宿,皇帝當然不會親自安排這等瑣碎事,中女史容齊處事一絲不苟,並沒有因為瀛姝是出身世家就優先給她“單間”的待遇,瀛姝目前是和兩個女官同宿,子施也是女史,子虛則為女儀,那二人入事乾元殿均已三載,論資曆,在乾元殿的女官中屬於“次級”,比瀛姝這“末級”要高一等。
子施跟瀛姝是同一值序,論理作息時間應該相同,容齊也交代過子施,讓她多提點瀛姝莫誤了當值的時間,可瀛姝硬是沒給子施提點的機會,她睡得比子施遲,起得比子施早,通常還是瀛姝起身後先去配膳房替子施領來飲食——配膳房其實是乾元殿的女官們的“公區”,比如中女史、中女儀奉令,需要將某項規條或者指令下達時,就會召集所有女官到配膳房,而平時,女官們的一日三餐也都會由專門的負責人從備食署領來,放置在配膳房,女官們既可以到配膳房進餐,也可以領走自己的份例回居室去進餐。
女官們跟朝廷官員一樣,也享有旬假,這是宮人沒有的待遇,但女官們是輪休,不存在鋰假日所有人都休息,皇帝身邊沒有女官使喚的情況。
女史和女儀又有區彆,如女史,最晚的值序是日昳值,也就是說到亥時之後,女史們都可以下值,回到值舍休息了,有的女儀則還要負責皇帝的宮闈值守,哪怕皇帝召幸妃嬪,她們還要在旁候值。
這天,是瀛姝和子施的旬休日。
瀛姝還在犯愁應當怎麼“交答卷”,她感覺到陛下阿伯似乎仍在試探她,又不管是不是吧,橫豎有重生人在皇帝左右,謹慎一些,她都不該把前生已經發生的事照抄為自己的答案,“無有良策”的答複雖然保險,可顯得智計不足,她可是要憑頭腦和才乾贏得陛下阿伯賞識的,第一道考題就白卷,豈不就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因此這日雖不用早起,瀛姝也起了個大早坐在床上發呆。
女官的值舍還是比較寬敞的,床雖然都設在靠窗的一排,但床與床之間有畫屏相隔,清早,天光朦朧,瀛姝也沒有點燈,她隻是推開了一角窗,卷起了一簾竹遮,把憑幾搬上床,人就歪在憑幾裡,窗外是幾叢蕉葉,翠色怡情,更遠的遊廊裡,有當平旦值的女官行走的身影,她們這是要取水洗漱了。
瀛姝其實還沒開始動腦子,她略帶著點起床氣,得發上會兒呆,汲取一陣“天地靈氣”。
就聽“砰”的一聲。
聲音是從畫屏那側發出,緊跟著,子施就繞過畫屏來。
白單衣,披烏發,神情沒在昏暗裡,猛一看跟鬼影似的,把瀛姝嚇得心頭一慌,立卻把憑幾都握緊了。
“你不睡,也不讓彆人睡好麼?十日才得一天沐假,你就不能不吵擾?”
這是故意尋釁啊……
瀛姝深覺自己已經夠有“後輩”的意識了,簡直有如子施的侍女,往日裡當值,是她去取水以備兩人梳洗,是她去領餐以供兩人飽腹,居所的清掃也是她負責——雖然有映丹時不時來幫忙,都這樣自覺了,子施卻越來越拿腔作勢,也不知道往中女史麵前搬弄了多少唇舌,經得中女史都忍不住私下“提點”她。
那話說得意味深長。
王女史的才學自然不是我輩能及,因此我從不認為王女史在當值時,於筆墨上會有任何疏失,可我等為女官,除了謄錄、整理文卷等等職事外,侍禦時還要遵從許多宮規行範,在諸多方麵,女史施都是極其出色的,雖然女官中沒有師從的說法,可王女史還當謙虛幾分,如此也能避免誹議,乾元殿中不似後妃所居的殿閣,萬萬不能鬨出矛盾爭執,吵擾陛下斷務及休息。
幾句不像教訓的教訓瀛姝是能悶聲受著的,可這存了心的故意尋釁,她若再是受了今後豈不是連在值舍都要小心翼翼?
“正因為怕擾著女史,我都未忙著去取水梳洗呢,不想呼息著,還是把女史給吵醒了,但哪怕我未起身,睡著時也需要呼息,這……隻好讓女史忍著些了。”
“我知道王女史自恃高人一等,不將我們這些女官放在眼裡,彆說是故是吵擾了,就算對我等頤指氣使王女史也自認為理所應當,但我偏不是那等任憑欺淩的軟骨頭,絕不會忍你跋扈放肆……”
瀛姝蹙了眉頭,她其實還真是少遇見像子施這樣無理取鬨的人,彆的人汙篾算計她總得有個鋪墊,這位可好,直接就是血口噴人,她都這樣忍氣吞聲了,居然還被說成高人一等跋扈放肆?這要怎麼辦呢,扯著頭發打一架麼?
這間屋子裡可還住著個人呢,瀛姝要沒記錯的話,子虛昨日當的是日入值,醜時交值,此時應該睡得正香,彆說扯著頭發打起來了,哪怕大聲吵幾句,子虛都要受池魚之殃。
瀛姝剛想到子虛,就看另一個“鬼影”又“飄”了過來,子虛卻是已經被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