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不見狼煙聽不見角聲的建康宮,關於許陽君都很快不再有人提起,似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了皇帝給出的裁奪,導致許陽君小產的是張氏——她被處死了——其實皇帝不是不能網開一麵,將張氏罰沒為官奴,把她發配去罪役所,可若是這樣處治了,張氏雖得不死,但將赫赫權閥出身的女子沒為官奴,這反而會讓江東張視為奇恥大辱,於是張氏隻能死,皇帝從彆的方麵對江東張施以寬撫,比如提拔一二江東張的子弟仕進,那麼江東張就不會覺得皇帝是要對他們針對打壓了。
皇帝不懼江東張,但得慎防內亂,尤其是他寄予厚望的兒子現在正率軍出征,如果能夠奪回義州,東豫的領土就能重新擴張到淮河以北,就算暫時沒有實力再北伐,可駐兵義州,也等如在淮河以北重築了一道防線。
很多的嬪妃、女禦不懂得這些軍政大事,她們關注的是許陽君事件後,九嬪之首的淑妃降為才人,大有機會爭得嬪位的王良人也沒落著什麼好,竟也降為了女官,雖說在謝夫人一番周旋下,去了乾元殿,可未必就能贏得陛下的寬諒,張氏女被處死了,這樣看起來,顯陽殿和昭陽殿竟拚了個兩敗俱損。
那何良人這幾日得意洋洋,似乎必然是這批選女中的大贏家了,可陛下慢說是她,就連賀夫人都沒有寵幸,聽說昨日還因為一件市井間發生的小爭亂,把二皇子給訓斥了一番。
嬪位現在有了兩個空缺,眾人其實覺得應該添多一個——濱岑閣的石嬪殺害了五公主,她雖然是五公主的生母,可殺害皇族子嗣的罪行也不可能得到寬宥,然而怪異的是,皇帝似乎將這件事案拋之腦後了,沒有給出裁奪,依然隻是讓石嬪在濱岑閣禁足。
有消息靈通的宮人打聽見,中常侍章永還親自去了趟備膳署,囑咐著不可因為石嬪被幽禁就有所慢怠,例常的飲食不許苛扣,又有那柳太醫,竟然還去給石嬪診脈,濱岑宮半點沒有成為“冷宮”的跡象。
宮人們隻詫異,低聲的議論,石嬪本就深居簡出,又從不曾對任何宮人頤指氣使,沒誰盼著石嬪罪有應得,但這件事案,卻把一人梗得難受,這個人是李嬪。她與石嬪倒也無仇無怨,隻是眼瞅著石嬪如此的膽大妄為,陛下竟然無動於衷,李嬪便疑心陛下對石嬪用情頗深,因此妒嫉得吃不香睡不美的,這天終於有了決斷,打扮一番,坐著肩輿就往含光殿去了。
是何良人把李嬪迎了入內。
李嬪瞄了一眼何良人的細腰,再瞄一眼她耷拉著的一雙愁眉,不見了前兩日的意氣風發洋洋自得,大熱的天兒,整個人反倒像被霜打了似的,李嬪的心情終於略略轉好了——仗著年輕,也的確有幾分風情,就妄想著寵冠後宮一步登天,怎不想想陛下豈是那等淺薄的好色之徒?陛下素來重情,否則怎會當皇後已經人老花黃了,也從來沒有動過廢後的心思?便是那劉氏,犯了那樣大的過錯,陛下不也念在舊情的份上大度寬宥了麼。
可當李嬪見到賀夫人時,話就不是心裡想的那番話了。
“劉才人受了罰,就連那王瀛姝也降做了女史,妾尋思著石氏竟然膽敢殺害五公主誣篾娘娘,陛下也理當給予重懲。可眼看著這麼幾日過去了,陛下竟仍然沒有決斷,妾著實犯疑,莫不是……石氏背著娘娘又有一番狡辯了吧!論理,內訓結束了這麼久了,陛下也該寵幸新入宮的選女了,何良人是這批新人中頂算出挑的了,可陛下竟連含光殿也不來,娘娘可不能大意了。”
她這話是當何氏麵前說的,何氏頓時也如醍醐灌頂,委屈的淚光在眼睛裡直打轉兒,細聲細氣地插嘴:“娘娘,今日的確不是妾衝犯了聖駕,妾確然是聽從娘娘的囑令,去乾元殿送鮮菇白貝湯,也說了那盅湯是娘娘親自看著小火煨好的,花了不少心思,但陛下竟不許妾入乾元殿,讓小內侍直接打發了妾離開。
李娘娘提醒得對,許陽君的事案已了,陛下雖說查明跟娘娘沒有牽連,可當日,那石嬪誣陷娘娘,說是娘娘要脅她以五公主的性命發誓誣篾昭陽殿……對了,陛下處死了張氏,說明認定是張氏害得許陽君小產,說不定也會相信石嬪沒有說謊。”
賀夫人一副不將這番話聽進耳朵的模樣,手上把玩著根玉如意,眼睛還在看不遠處,宮人們在搗配香藥,聽李嬪、何氏都不講話了,她才冷笑一聲:“連石氏那麼一個活死人,李嬪你竟都還要妒嫉她啊?你疑心陛下對她情厚,你自己怎麼不去質問陛下,唆使著我替你出頭,你可真有心機啊。”
李嬪連聲道誤會,也情知賀夫人她是唆使不動了,陪著笑臉扯了幾句閒話,這下連何氏都不敢再搭理她了,李嬪討了個沒趣,呆不下去了,灰頭土臉地從含光殿出來,順腳又去了簡嬪的居閣,這次是兜兜轉轉地打聽濱岑閣內部的情形,簡嬪口風自來就緊,於是李嬪一無所獲,也隻好自生悶氣去了。
再說何氏,又挨了賀夫人的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