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次近前,一看案上……
分明是兩隻被大卸八塊的灰鼠。
南次之所以能認出是兩隻灰鼠,是因為看見了兩個鼠頭。
柳太醫盯著南次看,見這位皇子竟也沒有任何嫌惡的神色,倒是點了點頭,繼續發表他的看法:“若是中毒身亡,如果服食了砒霜、毒葛等物,倒也不必剖開體腹,通過觀察屍身,以及用銀釵皂角水紙封法即能驗證,不過世上還有許多毒物,僅僅依靠普通的辦法極難驗證死因,這就需要剖開體腹,察驗臟腑有無毒病,但凡中毒身亡,無論是急性之毒抑或是慢性之毒,無論是草物之毒抑或蠱蟲之毒,死者的臟器必定會有異變。”
“南次來看,未服毒的灰鼠,和服了毒的灰鼠,臟器的確大有差彆。”瀛姝把兩片臟器擺出來給南次瞧。
南次瞧是瞧明白了,但不解瀛姝因何要親自驗證是否毒殺的區彆,總不能夠是懷疑惡鬼案的死者真正死因是中毒吧?
他先忍住不問,直到瀛姝終於離開太醫署,南次陪著瀛姝往昭陽殿走時,他才低低問出心中的疑惑。
瀛姝身邊帶著宮人,不過幾個宮人都落後老遠,保持著無法偷聽的距離,這不得不說是映丹的自覺,瀛姝本就信任映丹,現在是更加信任了,因此有映丹在後,瀛姝完全不必擔心有偷聽這種事。
“柳太醫對仵驗頗有研究,可他在宮裡任醫官,根本不可能去發展此一不務正業的興趣,我說我對仵驗感興趣,拜他為師,柳太醫又好為人師,收了我這徒弟他多少才有留下來的趣味。
我原本是尋思著,陛下阿伯如此重視柳太醫,強人所難也要試著把人留下來,我要是能幫就幫一手,可真跟柳太醫接觸後,我確實也對仵驗的事極感興趣,還有許太醫之所以答應再留一段時間,最重要的還是我可以把內刑司的驗鑒錄給他看,雖然屍身是無法剖驗了,但多少還能通過錄檔了解案情,彌補一下實踐方麵的缺失。
南次,等會兒我要跟你細講,我們雖然看了驗鑒錄,但同樣的文字圖錄,在柳太醫看來根本就是兩樣,我不能說內刑司的人作假,我的感受是,柳太醫雖然不是仵作,可他的參詳比仵作更加詳備。而且我通過這幾日的學習,我也有新的發現。”
甬道兩側都是高聳的磚石牆,隔出的空間哪怕不幽迫,多少也顯得幽迫了,可南次此時看向瀛姝,她的眼睛在幽迫裡顯出特彆的明亮,飛揚的眉梢更是綻盛著尤其明媚的光彩,哪怕是在甬道裡行走,也全然不覺逼仄單調,南次想起了前生,他剛得自由時,瀛姝來甬道裡迎接他,看著孱弱潦倒的他,女子強忍著眼淚,一路上都拉著他的手,多年的幽禁生涯,南次立時就感覺到了人世的溫暖,切實的暖意,提醒著他還活著,而活著是如此的美好。
南次其實真的聽進了他家父皇的提醒,他知道自己的確需要更加強大,否則他無法保護瀛姝,他甚至不能提供給瀛姝更輕鬆愜意的生活,但他還是貪戀的,和瀛姝這樣的前行,仿佛幼年時,他隻要看見瀛姝的意氣飛揚,就覺時光愜意,不必奢求更多。
重生以來,他有許多的夢境,夢境裡都是他們十指相扣,夢境裡他們一直歡笑著,他們養的鸚鵡會誦“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他的夢境裡他們已經遠離宮廷。
瀛姝說,沒有世外桃源。
南次也是相信的,的確沒有世外桃源,他們也舍不下的情仇,拋不下的愛恨,最最關鍵的是,沒有一處無憂境讓他們躲藏,他們必須戰鬥必須爭奪,為的也正是兩人的世外桃源,哪怕是很短暫的時間,他們能夠躲進無憂境裡,隻有兩個人的,安然等待生老病死這個既定的命運。
南次無數次的描繪過餘生,他隻需要的是,當白發三千,身邊瀛姝仍在,他們為彼此互挽白發,陪著他們的,是滿目的芳草鮮花,風聲颯颯,水聲潺潺,共一輪月色,享餘生靜好。
僅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