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娘可真是好口齒。”賀氏女恨聲道。
“我可不敢當這稱讚,雖笨嘴拙舌,好在懂得幾分道理罷了。”
“阿姝,大可不必多費唇舌。”謝六娘冷著臉:“何氏女你是自己走呢,還是非要等我將你喝退呢。”
隨著謝六娘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婢侍齊刷刷的向前一小步。
而今的士族門閥,內院中都訓養著部分武婢,一來是為了護衛女眷的安全,另一個用途也是防範著在宴會上專治各種挑釁不服,像江東的門閥間,就發生過多起武婢打鬥事件,甚至還有那兩三起發展成了門閥間的兵爭,對於南渡而來的北方世族,雖然不像江東門閥似的好鬥,但大姓豪族的權威也不容他姓無端挑釁,何氏女今日要是不自覺,被謝家的武婢直接架出花溪園丟出烏衣巷去,也沒人敢說是陳郡謝恃強淩弱。
真要鬨到那地步,何氏女哪怕再厚著臉皮入宮應選去,她先丟了這麼大的臉,也很難在內廷爭獲體麵,路是走窄了。
在這麼多雙目光的洗禮下,何氏女滿臉通紅的發著抖退場,賀七娘冷沉著臉繼續僵立著,瀛姝看了看賀朝夕,她倒像個沒事兒人一般,垂著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瀛姝貫知賀朝夕這清冷的性情,這時也不覺得蹊蹺怪異。
“那麼就請問鬼宿君,殿下究竟為何這般失禮呢?”張氏女問。
江東張作為建康的權閥,自來就不怎麼把司空皇室當一回事兒,司空通在建康複國時,江東張甚至不屑送家中女兒入宮為妃,放話說除非皇帝立張氏女兒為後,他們才勉強答應做一做東豫的國戚,瀛姝其實也不大明白江東張怎麼就忽然改變了主意,要送嫡女入宮了,她隻記得司空北辰登位前,張氏女就已經嗚呼哀哉了,在那之後,江東賀才跟江東張聯手,狼狽為奸乾了不少壞事。
南次理也不理張氏女,隻衝謝六娘解釋道:“剛才遊園時,王三、王五兩個在和裴瑜閒聊,那兩個也是不知所謂,大著聲問裴瑜是怎麼跟他們的妹子郎情妾意了,一言一句的,引導著裴瑜大讚王四娘的才華,裴瑜如果光是自吹自擂,我也就當笑話聽了,誰知這東西說著說著竟然評價起瀛姝來,憑他也配!”
“即便如此,鬼宿君也不能衝裴九郎動手吧。”
“是麼?張氏女你同樣作為備選的閨秀,要是被一個不知所謂的東西評頭論足,說你樣樣不如他的未婚妻,你還會覺得這樣的東西不該打?”南次冷笑。
“那可不行。”司空月狐斜著唇角:“連二皇兄都覺得裴九郎該打,各家擇女備選,當然是擇家族中最有才德的閨秀,否則皇室國君豈不是還不如了中品之族的兒郎?哪怕張家的女公子自謙,認了己不如人,我們幾個皇子卻不能放任皇族受辱的。”
張氏女再次討了個沒趣,眼睛裡終於露出幾分火光來。
司空月狐卻話鋒一轉:“王五娘嘛,吃虧就吃虧在往日過度注重著裝打扮了,裴九郎才信了那些流言蜚語,以為王五娘是個繡花枕頭,洋洋自得他將要娶的那個女娘,是光明堂最有才華的女娘,鬨出這樣一件笑話來,王五啊王五,你但凡過去能聽我幾句規勸,這回也不會吃悶虧了。”
瀛姝聽見一聲輕笑。
她聽清了也看清了,輕笑竟是賀朝夕發出的。
她心中一奇詫,倒忘了衝司空月狐翻白眼了。
關於裴瑜和王青娥企圖私奔的事,根本就難瞞住眾多世族,倒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時下的風俗其實不大講究男女大防,風流韻事也鬨出過不少,眾人根本沒有興趣去貶責王青娥“不守婦道”,橫豎是裴、王兩家已經達成了聯姻的意向,這事件就沒有津津樂道的價值了。
更有消息靈通的人,其實也清楚裴瑜的高堂相中的是瀛姝並不是青娥,瀛姝這回的的確確是被裴瑜給嫌棄了,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有眼不識金鑲玉的是裴瑜,拿這個去笑話瀛姝根本站不住腳,因此司空月狐調侃瀛姝是吃了“暗虧”,這話其實沒有惡意。
眾人都以為四皇子殿下是在替五皇子殿下轉圜辯解,這詼諧風趣的態度原本就很四皇子。
“鬼宿君雖然氣惱舍弟口不擇言,因此搡了舍弟一下,但並沒使幾分力氣,舍弟今日著實是飲多了幾杯酒,自個兒沒站穩,才跌了一跤,小事小事,鬼宿君彆放在心上,也請謝家的女公子勿怪舍弟孟浪,諸位莫因這件小事掃了今日曲水會的雅興。”裴八郎這會兒才匆匆自東堤趕來,趕緊的平息事態,這話他剛才已經衝謝家的郎君們說過一遍了,現又衝女娘們說了一遍。
他也實在氣惱自家堂弟,那王四娘自來就人緣極差,怎比得王五娘一樣詼諧機智,虧他還敢說若是王四娘今日出席曲江會,寫的賦作必定勝過王五娘,還自詡不曾以貌取人……誰以貌取人,皇帝陛下麼?!
裴八郎暗下決心等回了家,一定要在祖父麵前狠狠的把裴瑜告上一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