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笑出聲來:“一次都沒有。”
“五妹和鬼宿君是少時就相處積攢的情誼,鬼宿君還親口承認了,他對五妹心存傾慕,鬼宿君還不涉奪儲的紛爭,日後五妹功成身退,與鬼宿君遠離朝堂,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
瀛姝隻管笑。
她知道司空北辰登位後發生的事,南次根本不能全身而退,若要南次全身而退,就必須把司空北辰從儲位上踹下來,而她,也不會功成身退,無論哪個皇子繼位她都不能完全安心,她必須握兵政大權才能自保,才能保護那些她所珍愛的人。
“五妹入宮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可通過鬼宿君遞話予我。”最後,王節囑咐。
“好,有大兄替我出謀劃策,我總算覺得安全幾分。”瀛姝送王節出弦月居,她步伐輕快,沐浴著二月春陽,整個人閃閃發光,她還不忘調侃幾句大兄:“隻是大兄娶新婦時,我不能喝大兄的喜酒了,隻好先祝大兄一句能與未來阿嫂恩恩愛愛子女成群。”
王節從弦月居出來,直接去見王斕,王斕卻並不在書房,他的老妻溫氏頭痛病發作了,遣了仆婦把王斕喊回居苑,此時正衝王斕發牢騷呢:“岱兒想讓青娥入宮,島兒不願讓帝休入宮,你偏要聽王節唆使,逆了兩個兒子的意,這可好了,岱兒夫婦心中不滿,島兒夫婦更是痛心,我早說了王節是不懷好意,巴不得光明堂家宅不寧,為的是給他的親祖父親爹親娘複仇,你總不聽,竟還逼著峻兒真把王節當嫡長子,日後要把宗長之位都交給王節繼承!”
王斕一張臉皺得像揉成一團又展開的藤紙,但又覺得老妻僅隻嘴碎,明麵上並沒做出什麼苛待王節的行為,就不好意思發火,輕聲細氣的講道理:“青娥她自己不願入宮,還鬨出和裴家兒郎幽會私奔的事體,七個皇子都親眼目睹了,哪裡還能讓她應選?這事和節兒根本無關,唉,我知道你是替蘊兒抱不平,但你怎麼不問問蘊兒,他何曾願意擔當宗長的重任?”
“我可跟你把話說明了,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保住帝休平平安安,島兒可就她一根獨苗,帝休要萬一有個閃失,我定要和王節拚命!他有多狠,隻有你這老糊塗看不清!曾氏女畢竟是他的表妹,王節起初一味的縱容曾氏女狂妄刁蠻,不曾教誡,終於縱得曾氏女闖了大禍,他還親手把曾氏女處死了,這樣一來,他就既博了個鐵麵無私的名聲,旁人論這事,還都說他王節儘到了親戚的情分,是曾氏女不知足,死有餘辜。”
“我說你好端端的,怎麼又犯了頭痛呢,原來還操心這麼多閒事。”王斕歎了聲氣。
他安撫好了老妻,才回書房,見王節端坐席上,獨個看文書時都保持著一絲不苟的儀態,又是一聲長歎,過去拍了拍王節的肩:“又沒有外人,何必這般的持禮,當年我才二十的時候,都覺得跽坐著累得慌,回回跟父祖談話後,都恨不得躺上個把時辰才好呢。”
見王節隻是笑,仍不肯放下禮數,王斕又搖了搖頭,暗忖著:老妻也不想想,彆說蘊兒了,單論長子王竣,可有次子王岱、幼子王島輕鬆快活?當這宗長之位真是香餑餑呢,一家之主其實是一家之中最累的一個,更何況族長。
“帝休如何,沒有鬨脾氣吧?”王斕問。
“五妹的確深明大義。”
“所以說嘛,這麼多孫子孫女,怎麼能怪我偏心你和帝休?我其實已經想到了,彆看帝休心眼多,關鍵時候她還是識得大局的,三郎和三郎婦慣她,也把她慣出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不膽怯,卻又講道理,有時候我真覺得惋惜,帝休怎麼是個女娘呢?她要是個兒郎……我琅沂王氏就又得一芝蘭玉樹了。”
王節竟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旋即就把眉頭皺了起來:“節看著三叔、三叔母的意思,現都寄望於陛下能應鬼宿君所求,不過節有些擔心,陛下更心許於日後將五妹指配給太子。”
王節用的是“指配”二字,而不是賜婚,王斕心中明了:“太後無母族依憑,而陛下打壓八大門閥的策略並非短期內能夠實現,太子妃的人選陛下更心許於範陽盧氏家中的女娘,這也是為了鞏固儲位的必要手段,但讓帝休將來屈為太子良娣,彆說三郎和三郎婦不願,連我也覺得是委屈了她。”
“因此祖父還當與陛下直言,琅沂王的女兒求的不是富貴權位,尤其帝休,是最不願受拘束的性子,幾位皇子中,也隻有鬼宿君能遷就五妹。”
“節兒倒是替帝休考慮得很周到。”王斕根本就沒動過和皇室聯姻的意圖。
他的小女兒,當年傾慕陛下,陛下也透露過願給予王氏女“夫人”名位的心意,卻被王斕婉拒了,倒不是因為不願讓嫡女屈於人下,是他能看出來陛下對小女兒根本就沒動男女之情,一來是為小女兒的癡心所動,另則也是出於對他一直輔佐之義的恩賞,王斕領會得皇帝的心意,但當時琅沂王已經權傾朝野,如果再成為外戚,未免不利於國君平衡其餘權閥大姓的治政主張。
可這一回,是陛下需要他的孫女入宮,穩住謝夫人,讓鄭夫人和賀夫人背後的家族把矛頭對準陳郡謝,在戰略上徹底忽視皇後和太子,三姓相爭,莫說必有一亡,至少在一段時間內相持不下,陛下就能騰出空來為太子固勢,這就決定了瀛姝入宮,不能像當年蓬萊君似的直接成為女官,否則謝夫人就會起疑心,怎麼能讓瀛姝從皇帝的後宮做為皇子妃的備選,順理成章的被授女官的職位還需要一番計較,讓王斕思慮的還有另一個問題。
家族中好不容易出了個既有膽略,看上去頭腦還很是聰明的女娘,若隻是嫁予中品友好之族的子弟,著實有些浪費,可若一直為女官,朝廷是有法度的,女官年滿二十五才能辭宮許婚,像蓬萊君,當年可是建康首屈一指的才女,出身八大權閥之家的江東顧,結果成為女官後,隻能婚配裴家子弟做續弦,相夫教子,連族內事務都不能作主,讓江東顧的宗長扼腕歎息。
王斕現在,倒是希望瀛姝能為皇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