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左副使到底可信嗎(1 / 2)

這天當三皇子和南次入東華門前往寶光殿時,雖然沒有受到盤問和阻止,但獲得了北漢宮衛的怒目而視。

他們都不是昆侖神的信徒,可心情也隨著通靈塔的焚毀變得異常沉重。

同樣並非信徒的楊內臣,也隻得和眾多宮人一樣哭紅了眼睛,隻是衝兩個皇子使臣無精打彩的行了禮,嘴角嚴絲合縫耷拉著,將兩位“護送”到了小苑門外,就停下腳步。

武婢們如臨大敵般守在門裡。

涼亭裡,殿君和瀛姝正在對弈,殿君一看兩位殿下,乾脆棄子認輸,她顯然也是心不在焉。

“我和阿姝都不相信通靈塔為自焚。”

這句話同樣受到了三皇子及南次的認同,其實建築無火自焚的事情常有發生,比如台城的明堂有次還是在雨天自燃,鬨得人心惶惶,不過立即就有白川君出麵安撫人心——這並非什麼災預,隻不過因為明堂受到雷擊,才引發了起火事故。

然而北漢的通靈塔起火的時間過於巧合,兼且,今日晴空萬裡,未生雷暴。

見瀛姝一粒粒收揀著棋子,南次自然而然伸手幫忙,三皇子蹙著眉頭端坐著,坐了一陣,問道:“左副使就半點不擔心?”

瀛姝才抬起眼瞼:“當長安城的市井間,開始流傳著殿君並非殿君的說法時,我就料到早晚會有一場災預,而且這場災預必然降臨於某個特殊的儀式,果不其然,北漢的巫臣就占得了進行歲祈式的吉日,又果不其然,才是歲祈式的第三日,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故。”

“這當然是北漢策劃的陰謀!”三皇子握著拳頭,在棋桌上擂了一下:“他們想坐實大豫先有違背和議的行為,打算用這借口將殿君扣押在長安!”

“薑泰留下一個‘假’殿君能有什麼作用呢?”瀛姝又垂了眼,似乎在專心致誌收揀著棋子:“他才繼位,就敢火燒羌部族民的信仰,難道就不怕他的臣民質疑他這國君觸怒了昆侖神?因此他必然已經籠絡實了北漢的巫臣,才能借助巫臣的一張嘴巴,控製輿論。

已經死去的老國巫,過去可一直忠事太尊,現在這位巫臣,是老國巫的大弟子,可以說是合法繼承了神權,按理說,巫臣也勢必會受到太尊的器重,可他卻這麼容易就被薑泰籠絡,居然乾出了違背信仰的事體,比起薑泰的詭計,這更加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三皇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左副使曾經破獲的命案,不就揪出個被幫凶收買的巫師?又何必奇異世上存在這類用天命神降蠱惑人心的無恥之徒?”

“就連大豫的巫師,也確實有將天地鬼神當成信仰的真信徒。”瀛姝已經將所有的白子,都收入了棋甕,總算是有了專心正事的樣子:“我們大不必討論世間是否存在鬼神,鬼神又是否能夠左右禍福,可毋庸置疑的是,對於真正的信徒而言,他們絕不會背棄信仰。

北漢的國巫族,他們代表著所有族民向他們信奉的長生天、昆侖神祈求福降,因此才會受到君主的信奉,確立神權,對君權具有不可忽視的限製,如果現在的巫臣寧肯違背信仰,殿下覺得薑泰是否還會放縱神權淩駕於君權之上?”

三皇子挑眉道:“就不能是物儘其用之後,再棄之如履?”

“死去的老國巫還是很有本事的,太尊若無老國巫的佐助,定無膽魄違背北趙之令,霸據長安且公然立國號稱漢,如果羌部舍長安,如今恐怕大江之北就僅有五國而非六夷了,我以為,不管羌部的國巫族是否認定一國社稷是靠神庇,但至少能肯定一點,國巫族的存在,雖然能夠靠神權壓製君權,可至少老國巫不具私欲,他的確忠事於北漢君權。

過去國巫族隻同聖女通婚,而所謂的聖女,其實就是羌部汗王婚配衣敖部誕下的嫡公主,除了國巫族之外,衣敖部也分享一定的神權,然而隨著羌部入關,必須打破舊製提拔新貴才能使君權更加強固,老國巫並未將自己的子嗣任命為大弟子,而被他所看重的繼承人,又怎會無視信仰,隻圖私欲?”

信仰聽來玄虛,實際不然。

如同大豫唯一的占星師白川君,他的信仰雖然不是鬼神,大約也有利用天道神庇安定人心、振奮軍心的時候,可白川君的言行,從來沒有違背他口稱敬奉的天道,他不會為了個人利益,諫舉奸讒之徒獲得君帝的信任,就更不會讚同君帝利用災預,導致臣民人心惶惶,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祭祀天地鬼神,祈求福庇蔭佑,無分胡漢,還真是天下人最最樸素,也最最普遍的觀念。

信奉天道,天道就會約束君帝不能倒行逆施,其實是人,賦予了天地鬼神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維持著善惡和是非。

天地是人君的主宰,人君是臣民的主宰,細化到臣民,則有不負天地君親師的道德觀念,正如沒有一個君主會承認弑父弑君,有違天和。

因此道家所推崇的道法自然,認定的天地不仁,才不會為統治階級所采納做為綱常,就連曾經讓“漢”之一字,成為華夏民族之名的大漢帝國,一度雖然以黃老無為做為治國的方針,並使得皇朝進入鼎盛時期,可實際上並未否認“君權神授”,無為隻體現於刑罰大省,卻並不強調“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的思想。

世間不可摒除的仍然是尊卑貴賤、善惡是非。

可尊卑貴賤、善惡是非實則體現的是人的思想,而非天道自然。

“神權,實則便為某部份人,對多數人高高在上的統治,是人賦予的神性,規定了善惡,規定了懲誡的規則,三殿下對天道不以為然無可厚非,因為其實殿下便是統治階層,明白所謂的善惡因果是怎麼回事。”瀛姝說:“可殿下不是也有信仰麼?殿下不會為了達成私欲,濫殺無辜,如果是殿下,會為了讓自己的背信棄義顯得順理成章,就靠著災降的方式,使得聽奉於皇族的百姓人心惶惶?”

三皇子隻覺得自己又被補充了新知識。

“說回事故本身,薑泰不會讓坐實殿君為冒充,他的目的,是拖延時間,造成殿君為了自證身份,主動答應留在北漢。”

“可是殿君有脂瑰,足以自證身份。”三皇子剛說話,又蹙緊了眉頭:“但脂瑰畢竟隻是一塊玉佩,脂瑰為真,北漢朝廷仍然可以質疑殿君的身份。”

“不會。”瀛姝輕挑著眉:“脂瑰之所以成為神宗嫡公主的信物,便是因為脂瑰能靠氣運擇主的傳說,有時候世事就是如此玄虛,擁有脂瑰的神宗公主,都是享有氣運的人,因此殿君歸國之後,出示脂瑰,才能讓自稱獲得軒皇後相佐的北趙朝廷啞口無言。

脂瑰,必然為殿君隨身攜帶,否則連我們都不能證實殿君即為殿君,因此薑泰的詭計,必然就是讓整個事件變得撲朔迷離,確切說,他想讓殿君自願留在北漢,而且大豫隻能妥協,另一方麵,他會讓北趙一方相信,是他使計讓天下之人,始終存在一個疑問,神元殿君的真實下落成迷,那就等如世間再無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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