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父母雖然曾是江東陸的奴仆,可跟著三女君來的主家,跟臨沂王的家生奴有什麼區彆?你、我、還有青媖都是三女君擇選來服侍女公子的,隻有丹媖是女公子自己挑中的大婢女,我們四個,明明都一樣得女公子的器重,得的薪俸、賞賜,都一樣,可隻有我,這回被女公子挑中了隨行北漢,如果不是我,你現在跟丹媖她們一樣,且還留著建康提心吊膽呢!”
“你們都有薪俸?”
“當然有。”這回,兩個丫頭倒是異口同聲了。
白媖笑著說:“哪怕是女公子入宮後,我們閒住在弦月居,三餐不短,衣用照舊,連薪俸都是照常發放著,郎主和女君本就是光風霽月宅心仁厚的人,女公子的心地也隨了兩位,彆說我們幾個大婢女了,便是那些低等的仆婢,也都有薪俸,就像如白,她是我的徒弟,她晉為二等婢三年不到,攢下的積蓄都能在華珍坊置辦一套嫁冠首飾了。”
華珍坊就是這家商行的分號之一,主營玉器及金銀首飾,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出嫁,可置辦不起華珍坊的“嫁冠”,哪怕是羌籍!
“那你們兩個,積蓄豈不更多?”鄔管事問。
“我沒有積蓄。”玄瑛攤開手。
白媖翻了個大白眼:“阿伯你彆看玄媖不講究吃穿,我們幾個中,就數她大手大腳,女公子不出門的時候,她也時常在外浪蕩,好交遊,彆人跟她講情講義,她就會用真金白銀報償,不過她也不愁日後,除她之外,她的家人現都是主家的部曲,住著主家分給的宅屋,她兩個兄長的婚事都是主家下的聘禮,她遲早也會脫了奴籍,嫁給良家子,嫁妝也不用家人發愁。”
“誰說我要嫁人了?女公子答應我了,今後我就是女公子的衛統領。”玄瑛瞪著眼。
“白媖應該攢夠了嫁妝?”鄔管事笑問。
“我的錢都給了丹媖管辦著,她才最擅長管賬,來北漢前我才見過她,丹媖細致,我不問,她也會跟我說我現在的賬務,幾年之前吧,以女公子的名義,丹媖替我在臨沂僑郡置辦下了桑地,是雇的長工打理,我的積蓄已經足夠在建康城的小市置下兩間鋪麵了,不過我也不愁嫁妝的事。”
“怎麼?你也不想嫁人?”
“嫁人是要嫁的,但不願外嫁,我們其實都舍不得女公子,我攢著這些錢,是因為我有個願想,我們一家是得了好運數,可我有個姨娘,她們一家還在江東陸呢,姨娘想讓我表兄脫籍,有個自己的營生,娶個良籍的媳婦,生的子女不再為奴為婢,我是為了給表兄攢個立戶的資本,這想法已經達成了,就是脫籍還得靠陸家的大女君成全,等這回差使辦好了,回去建康,我就哪三女君提。”
“你是為了你家姨娘,才來北漢冒險的吧。”鄔管事頷首,是個重情義的婢女。
白媖卻差點把頭都甩掉:“不是,我就算不來北漢,女公子也會跟三女君說這事,女公子早就答應我了。隻不過陸家的大女君這兩年都不得空閒,而且我的姨丈,他跟我姨娘的想法不同,姨丈想的不是脫籍,是想靠著我爹娘說服三女君,讓三女君說服陸家的大女君,謀江東陸大管事的差使,姨丈和姨娘想法不一樣,他們還在爭執呢。
我表兄是願意脫籍的,我想幫我表兄,也是因為我表兄一心為表妹考慮,我表妹才滿十二歲,表兄覺得他們一家要是脫了籍,表妹日後的姻緣,就不會受到主家的拘限了。
阿伯,我和玄瑛一樣,五、六歲的年紀就被挑中服侍女公子,當時雖然不是大婢女,卻有幸成為了女公子的玩伴,跟著女公子一塊長大,玄瑛習武,我什麼都不會,聽從傅姆的教導,就陪著女公子玩耍,女公子吃什麼我吃什麼,女公子喝什麼我喝什麼,我雖是奴婢,但也如嬌生慣養一樣長大。
郎主和女君就隻有女公子一個女兒,女公子在家裡,郎主和女君就從沒讓女公子受過半點委屈,托女公子的福,我們都沒有受過委屈,唯有女公子才可以喝罵我們,可女公子從來沒有當過我們是奴婢,玄媖,你還記得那件事麼?大主公被舉劾時,姚女君以為我們女君要跟郎主和離了,教唆四娘欺辱女公子,丹媖攔在女公子跟前,挨了四娘一巴掌,你想還手,女公子阻止了你,她自己上前還了四娘兩巴掌,鮫珠上前幫忙,女公子被鮫珠抱住了,眼看就要吃虧,我們幾個眼睛都紅了,你把匕首都掏了出來。”
鄔管事:……
“我記得。”玄瑛非常嚴肅。
“主辱仆死,我們當時隻想護住女公子,不怕被處死,女公子比我們更害怕,她當時還喊了一聲玄瑛不許動,然後就衝四娘說,你有本事就打我,我保管你這一巴掌下來,沒命的是鮫珠,四娘的巴掌還是下來了,卻打到了鮫珠背上。”
“鮫珠也不傻。”玄瑛冷哼。
“同樣都是奴婢,鮫珠要活命,都靠她的頭腦,而我們,當時可從沒有過憂患意識,我們的女公子是臨沂王氏所有閨秀中最受驕縱的一位,可我們的女公子卻從來沒有忽視過我們的處境,她不待我們為奴婢,卻不忘我們是奴婢,她可以受辱,卻不讓我們受懲,女公子當時也擔心,害怕陸家主翁會逼迫三女君和離,害怕她無力庇護我們,因此她不讓我們擋在她的身前,她在那麼迷惘的時候,還想著要先護我們周全,這回也是一樣,她待神元殿君為知己,就願意陪著殿君涉險,我們能追隨女公子,是我們的榮幸,我們兩個的榮幸。”
玄瑛微笑:“是我們的榮幸。”
鄔管事看著兩個丫頭堅定的神態,她們挺直了脊梁,一臉的傲氣,重重擊了兩下掌。
她們不是因為奴骨卑膝而無奈赴險,在她們的心目中,她們的女公子是家人,是知己,是真正值得她們舍命相隨的人,難怪大豫的皇帝陛下,決意任命一個閨閣女子為左副使,並授以尚書郎的命官之職,更難怪心宿君竟然以墨玉令相予,讓非司空皇族的外姓女子,統管調派飛鷹部所有諜間的大權!
北齊、北漢,乃至於北晉、北燕,彆看這些異族的君王似乎從不拘束女子預政,仿佛這些異族的女子,比大豫的女子具備了更高的地位,可事實呢?
就如同薑白基的妻子高氏,高氏出身北趙貴族,若薑白基死了,隻是不是他和高氏的兒子繼承族權,不管是薑白基的弟弟,還是薑白基的庶子成為一姓族領,都可以霸占高氏為妻妾。
又哪怕薑白基還活著,高氏算什麼呢?
高氏甚至不能肯定,神元殿君的真偽。
薑白基應會讓高氏相信神元殿君也許不是真正的神元殿君。
高氏隻不過是北趙和北漢博弈的一枚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