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機智無雙,不是把一場禍事消彌於無形了?如果不是青青及時推出王五娘來,騙過了鎮原王,恐怕連二殿下都無法轉圜了,畢竟,兩國建交是大事,在這節骨眼上,二殿下不能得罪鎮原王這位持節的主使。”
裴瑜終於說了句順耳的話,王青娥才消了三分火氣,沒再使用暴力,視而不見裴瑜臉上那道被她的指甲不小心刮破的傷口,往靠枕上一倒:“早知薑漠那樣混賬,我才不會花這許多心思安排酒宴歌舞。”
仿佛這場酒宴真能由她決定舉行還是不舉行似的。
隔門外,熒鬆聽見王青娥到底沒再撒潑了,才輕聲道:“少君,劉少君著人來請少君見談。”
相比起裴瑜,裴珷夫婦兩個跟賀驍的走動更加頻繁,這回兩兄弟一同被陽羨裴掃地出門,“自然而然”就住進了賀驍位於棲玄街的屋宅,這處房產本是賀驍置下的外宅,可他倒是長居於此處,裴珷和裴瑜兩房人現住的地方其實是客院,唯獨劉氏因為懷著身孕,賀驍的妻子沙氏擔心她住在客院太吵鬨,特意交代把內宅的一處小院收拾出來專門讓劉氏居住,可這又造成外甥媳婦“單獨”住進了舅父內宅這種不合體統的局麵,於是沙氏就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擺脫了留在主宅上事翁姑的本份,也住進了外宅。
內宅的院子,當然要比客院更加宜居,王青娥滿心的羨慕,卻也知道劉氏畢竟長年討好沙氏才爭得這樣的待遇,眼紅不來,卻忍不住直往上犯的酸氣,當見劉氏時,廢話連篇:“舅母是真疼阿嫂,瞧瞧這軟枕,用的可是孔雀錦,窗紗也是舅母有意交代換置的吧?前番來看阿嫂,我不甚留意,還以為是用的銀花紙,後來回去一想,銀花紙雖能擋風,卻會影響透氣和透光,但當時室內未點燈燭,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暗沉和潮悶,今日留了心,才發現用的是窗紗,隻是這種窗紗我彆說見了,聽都不曾聽聞。”
“聽說是喚仙宮紗,用特殊工藝織成,擋風的效果跟銀花紙沒有區彆,卻比普通的窗紗更利於通風和透亮,這仙宮紗價值不菲,可舅母告誡我,說妊期不僅是得注意飲食調養,還務必要保持心情暢快,屋子裡暗沉和憋悶,心情又怎會舒暢?娣婦可不能埋怨舅母厚此薄彼啊,這不是因為我有孕在身嘛,換成娣婦跟我一樣的情況,舅母必然也會嗬護愛惜的。”
劉氏曉得王青娥處處要強,最喜歡攀比,耐著性子解釋了幾句,就問今日酒宴的情況。
就又聽了滔滔不絕的抱怨。
劉氏便沒有耐心安慰妯娌了,她許多細節都沒聽明白,尤其是最關心的事,王青娥根本就沒有講明白,就追問:“王五娘是跟鬼宿君去的?”
“可不是嘛,說是奉聖令,多半不是實話,太子現在朝不保夕,王瀛姝也隻有指望鬼宿君了,定然是她攛掇著鬼宿君來爭功,又擔心鬼宿君不頂用,親自上陣。”
“心宿君和鬼宿君可是一同去的金穀園?”
“心宿君怎會和鬼宿君一路?心宿君原是陪著田娘子赴宴,隻不過到場後,見九娘在,田娘子的身份畢竟卑微,心宿君一是擔心九娘不滿,另則也是生怕田娘子不自在,於是才找了個由頭,沒讓田娘子入席,卻暗示著妾送田娘子登車,心宿君知道田娘子其實也不在意一次半次酒宴,之所以赴邀,是為了與我一見,總不能讓田娘子白走一遭,連跟我閒話幾句的機會都沒有。”
“北漢使臣動意要讓王五娘隨他歸國,心宿君說了什麼?”
“不僅是心宿君,連鬼宿君都一聲沒吭,王瀛姝隻好自己替自己開脫,過去我隻以為至少鬼宿君對她是言聽計從的,今日一看,她在鬼宿君眼裡也就那樣了。”
“心宿君當真一言未發?”劉氏問了一句,又笑道:“我當然信得過娣婦的話,隻是當時娣婦才受了場驚嚇,未免憂怒,或許錯過了細節。之前我聽姨母說,王五娘對心宿君的生母,倒比對喬氏更加巴結,就疑心著王五娘真正相中的人是心宿君。”
“王瀛姝就是水性楊花的貨色!不過心宿君的確沒有出言維護她,當時熒鬆也在場,要不阿嫂再聽一遍熒鬆的講述?”
劉氏看了一眼熒鬆,笑道:“倒也不必了,今日真是辛苦了娣婦,我也不好再多有勞你,娣婦回去歇息吧。”
打發走了王瀛姝,劉氏卻扶著貼身婢女的手,走出了小院,又穿過一個花苑,再經一條甬巷,到了正院,她是去見沙氏的。
劉氏七、八歲大的時候,就常跟她的生母到賀家走動,巴結討好著賀家的女眷們,那時裴賀氏剛病死,賀驍一門心思遊說賀遨出頭問罪陽羨裴,因此,沙氏也時常去賀家大宅,一來二去的,劉母就攀附上了沙氏,劉氏也便常去沙氏跟前“搖尾乞憐”,沙氏原本動了意,留下劉氏當自己的兒媳,誰知道兒子卻根本看不上劉氏,見一次奚落一次,後來裴珷相中了劉氏,劉氏也對裴珷一見傾心,沙氏就促成了他們兩個這樁姻緣。
劉氏是真討得了沙氏的歡心。
沙氏一見她,趕緊讓她坐在榻上:“雨水之季,你身子又重,不該這麼折騰的。”
“我想舅母了,因我的緣故,累得舅母丟下家事特地來這裡看顧我,我心裡實在難安,再不常來陪舅母說說話,就更過意不去了。”
“我才是托了你的福呢。”沙氏揮揮手,摒退了婢女,壓低聲兒:“翁爹中風後,內外的事都是阿家作主,及到翁爹過世,阿家就越發強勢了,阿家身子骨也還健朗,我這長媳,除了斟茶遞水奉承討好,也沒有彆的事可管。
你舅舅倒會躲清閒,省得聽阿家教誡約束,早早找個借口就住在了棲玄街,十天半月才回去敷應,當娘的都疼兒子,嘴再硬,性子再要強,是不會真跟兒子翻臉的,我啊,這些年受了不少遷怒,還多虧得阿家畢竟心疼珷兒、瑜兒兩個親外孫,也歡喜你這外孫媳婦,這回才答應了讓我來照顧你。”
“隻是舅母來了這裡,嚴姬就得回華延裡照應,嚴姬畢竟也是出身良家……”
“還是你會為我著想呢。”沙氏一聲悠長的歎息:“我親親的兩個兒媳,眼睛裡是看不見這些內宅這些糟心事的。”
賀驍雖然是華延裡賀氏支係的長子,可華延裡一支,過去就沒真被賀遨這宗長放在眼裡過,尤其當賀驍的老爹中風,丟了實職,賀驍又不能支楞起來,一度隻曉得花天酒地,華延裡一支就更加“落魄”,成了宗族的一個小透明。
沙氏的娘家雖然不是什麼名門,但曾為巨富,說來也算門當戶對。
奈何沙氏遇見了一個強勢的婆母,賀驍又著實不是個溫柔體貼的丈夫,她婚後的生活過得確實不算愉快,更讓沙氏糟心的是,前些年,賀驍看上了嚴氏,納了這麼一門良妾,沙氏就更加難有順心日子了。